倉垣默默聽著,臉上如同覆了一層寒霜,沒有任何表情,但按在膝蓋上的手卻微微收緊,指節泛白。老漢的描述,與獨眼掌柜所如出一轍,甚至更添了幾分陰森。這絕非危聳聽。黑水澗的至陰之水,鬼哭嶺的幽穴古墓,正是陰凝草最可能的生長之地,但也意味著極致的兇險。師父的時間…不多了。
    “老人家,”倉垣抬起眼,目光如同實質般看向老漢,“您對這山里熟悉,可知這附近,有沒有熟悉進山路徑、膽子大些的獵戶或采藥人?我們…需要個向導。”
    老漢聞,頭搖得像撥浪鼓,臉上的恐懼變成了深深的抗拒和無奈:“向導?后生啊,莫說這附近,就是方圓百里,也沒人敢去那地方啊!那是送死!給座金山銀山也沒人敢去!”他渾濁的眼睛里充滿了不解和同情,“我知道你們是去救命的,是好人。可那地方…它…它不是人去的地兒!聽老漢一句勸,回去吧!命要緊啊!那草藥再好,也得有命用不是?”農婦也在一旁低聲附和:“是啊,后生,回去吧…那地方,邪性得很,沾上就甩不脫了…”
    倉垣沉默。他知道老漢說的是實話。在這片土地上生存的人,對北邙山深處的恐懼是刻在骨子里的。強求不得。
    孫仲景看著老漢眼中真摯的恐懼和關切,心中最后一絲僥幸也熄滅了,只剩下沉重的疲憊和更深切的焦慮。他強撐著精神,對老漢和農婦道:“多謝二位收留之恩,也多謝老人家告知實情。我們…會再想辦法。”
    這一夜,倉垣幾乎未眠。他靠著冰冷的土墻閉目調息,耳中是呼嘯的風雪聲、老漢沉重的嘆息、農婦壓抑的咳嗽,還有身邊孫仲景因疲憊和寒冷發出的輕微呻吟。那匹騸馬在隔壁草棚里不安地挪動蹄子,發出輕微的響動。時間的流逝,如同鈍刀割肉。
    次日,天剛蒙蒙亮,風雪依舊肆虐。倉垣走到草棚,那匹黑騸馬的狀態比昨夜更差,眼神黯淡無光,四蹄微微顫抖,連站直都顯得困難。顯然,它連勉強跟著人走都做不到了。
    倉垣走到正在灶臺前忙碌的農婦和老漢面前,解下腰間一個分量不輕的小錢袋,又拿出一小塊碎銀,放在那張被煙熏火燎得發黑的木桌上:“大娘,老人家,這馬…我們帶不走了。這點銀錢,連同這馬,權當昨晚留宿和今早這碗熱湯的謝禮。煩請收留它,若能緩過來,拉個磨、馱點柴也好。”
    老漢和農婦看著桌上的銀錢,又看看草棚里那匹奄奄一息的馬,臉上露出復雜的神色。老漢嘆口氣:“唉,這馬…怕是熬不過這冬了。后生,你們…唉,這錢太多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