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暗下來,阿巖選了于山腳背風處一狹小巖窟。洞內地面溫熱,空氣中硫磺氣味濃得化不開,嗆得人呼吸都帶著灼痛。洞外風聲嗚咽,夾雜著不知名野獸的悠長嚎叫,更添幾分荒涼詭秘。李昭裹緊單衣,背靠溫熱的巖壁,懷中緊抱著藥鋤與短刀,幾乎一夜未眠。父親蠟黃枯槁的面容、華老嘶啞的呵斥、村民絕望的哭嚎,在硫磺味的炙烤下反復灼燒著她的神經。對父親的牽掛如同滾燙的烙鐵,烙在心口,讓她每一刻都備受煎熬。她必須快!再快!
    阿巖則抱膝坐在洞口,沉默得像一塊焦黑的巖石。他望著洞外被硫磺霧氣扭曲的、暗紅色的月光,眼神空洞而痛苦,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柴刀的粗糙木柄。兄長的下落,如同沉重的巨石壓在他心頭,讓他喘不過氣。這個陌生女子帶來的渺茫希望,是他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天色微熹,濃重的硫磺霧氣如同灰白色的幔帳,籠罩著整片焦黑山脈。阿巖率先起身,聲音嘶啞干澀:“走了。趁霧氣沒散,毒氣稍弱些。”
    兩人一前一后,再次踏入這死亡之地。
    越往深處,地貌愈發猙獰。腳下不再是泥土,而是大塊大塊焦黑、布滿蜂窩狀孔洞的火山熔巖礫石,踩上去硌腳且不穩。空氣灼熱得如同置身蒸籠,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滾燙的砂礫,灼燒著喉嚨和肺部。汗水剛滲出皮膚,便被這灼熱的空氣瞬間蒸干,只留下刺癢的鹽漬。視線所及,一片死寂的焦黑。高大的樹木早已絕跡,只有一些極其頑強的、形態扭曲怪異的低矮灌木掙扎求生,葉片細小如鱗,顏色暗紅或枯黃,仿佛被烈火反復炙烤過。石縫間偶爾可見一簇簇顏色妖異的苔蘚或菌類,呈現出不祥的紫紅或墨綠色,散發出淡淡的、令人作嘔的腐敗甜腥氣。
    大概是環境使然,李昭沿途沒見到什么鳥獸,偶有一些毒蟲出沒。色彩斑斕、足有拇指長的蜈蚣在滾燙的巖石縫隙間快速穿梭;碗口大小、甲殼黝黑發亮的毒蝎蟄伏在背陰處,尾鉤閃爍著幽藍的寒光。空中偶爾飛過幾只通體漆黑、眼珠血紅的怪鳥,發出如同砂紙摩擦般的嘶啞鳴叫,盤旋不去,仿佛在等待獵物的死亡。
    阿巖在前開路,腳步沉穩,對地形極為熟悉。他避開那些蒸騰著濃烈白煙、氣味刺鼻的地熱噴口,繞開看似堅實、實則可能一腳踏空陷入滾燙泥漿的松軟地面。他手中的柴刀不時劈開擋路的、堅韌如鐵的枯藤。
    “看到那些冒濃白煙的坑沒?”阿巖指著不遠處一個嘶嘶作響、翻滾著渾濁泥漿的地熱口,聲音在灼熱空氣中顯得沉悶,“離遠點!那氣兒吸多了,神仙也救不回來!輕則頭昏眼花,重則爛肺穿腸!”他眼中帶著深深的忌憚,顯然親眼見過慘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