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四年,冬,洛陽南宮,靈臺。
    寒風卷著細碎的雪沫,抽打著靈臺高聳的檐角,發出嗚咽般的尖嘯。夜幕低垂,本該是星河璀璨之時,天穹卻被一層厚重的、泛著鐵灰色的陰霾籠罩,唯有幾顆星辰在云隙間掙扎著透出慘淡的光。靈臺中央,巨大的青銅渾天儀在微弱的燭火映照下,泛著冰冷幽暗的光澤。
    欽天監正史張昴,裹著厚重的狐裘,卻依舊覺得寒氣刺骨,直透骨髓。他布滿老年斑的手顫抖著,正借助渾天儀旁一架精巧的窺管,死死盯住南方天穹中一片異常的區域。那片天域,本應屬于“朱雀”星宿,此刻卻被一團不斷翻涌、如同活物般的暗紅色星云所籠罩。星云中心,一顆原本明亮的主星——“井宿”中的“南河三”,此刻竟詭異地染上了一層不詳的青黑之色,光芒晦暗,時隱時現,仿佛被無形的污穢侵蝕、拖拽著,正緩緩偏離其固有的軌跡!
    “青…青黑侵星…熒惑守心之兆未過,這…這又是什么?!”張昴的聲音干澀嘶啞,帶著難以置信的恐懼。他猛地收回目光,踉蹌幾步,幾乎撞翻身后的燈架。燭火劇烈搖曳,將他蒼老驚惶的臉映照得如同鬼魅。他哆嗦著手,抓起案幾上一卷記錄異常天象的竹簡,墨跡淋漓地寫下:“建安四年,冬十一月丁亥,夜。南天井宿,赤氣如癰,聚而不散。南河三,色轉青黑,搖搖欲墜!大兇!大兇!”
    幾乎與此同時。潁川郡,許縣郊外——鴉棲坳。
    窗外,濃云翻滾,徹底吞噬了最后幾顆掙扎的星辰,南方天際那片暗紅的云翳,在不可見的夜色中,無聲無息地又擴散了一分,冰冷地宣告著,一場比寒冬更酷烈、足以吞噬生靈的死神之舞,已然拉開了序幕。鴉棲坳的寧靜,連同整個世道的脆弱平衡,即將被徹底打破。
    寒風裹挾著細碎的雪沫,猛烈地撞擊著薄薄的窗紙,發出沙沙的嗚咽,仿佛無數細小的鬼爪在撓刮。屋內,李昭(李九月凡體)就著那一點如豆殘燈,指尖冰涼地劃過竹簡上父親李衡用顫抖筆寫下的“青骨瘟”三字。每一個猙獰的筆畫都像冰冷的針,刺入她的心底。父親粗重艱難的呼吸聲在死寂中格外清晰,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破風箱般的嘶鳴,每一次呼氣都微弱的仿佛下一秒就會停止。巨大的恐懼和無助如同冰冷的潮水,幾乎要將她淹沒。她緊緊攥著手札的邊緣,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唯有那雙深潭般的眸子,在昏暗中燃燒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近乎孤狼般的堅韌光芒。父親的話在耳邊回響:“聚人心…勝過孤軍…遇事…多和你師兄商議…”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寂靜里,院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伴隨著粗重的喘息,踏破了雪夜的死寂。
    “砰!砰!砰!”木門被用力拍響,力道之大,震得門框簌簌落灰。
    李昭猛地抬頭,眼神瞬間銳利如鷹隼,迅速將手札藏入懷中。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驚悸,快步走到門邊,并未立刻開門,而是隔著門板沉聲問道:“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