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十四年,深秋,邙園山腹地。藥王谷深處,那間平日里飄散著百草清香的靜室,此刻卻彌漫著濃重得化不開的血腥與一種令人作嘔的甜膩腐氣。
    燭火搖曳,映照著李圣手——這位名動天下、被尊為“藥王”的老人——那張曾經紅潤慈和的臉龐,此刻卻籠罩著一層詭異的青灰色。他枯瘦的手腕上,盤踞著一條活物般蠕動的紫黑色紋路,像一條猙獰的毒蛇,正貪婪地汲取著他的生命力,蜿蜒向上,直逼心脈。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破風箱般的嗬嗬聲,嘴角不斷溢出暗黑色的、帶著細小蟲卵般顆粒的血沫。
    “師父!”倉呈暄跪在榻前,緊緊握著老人冰涼的手,聲音嘶啞,布滿血絲的眼中是極力壓抑的悲痛與絕望。他年僅十七,卻已是李圣手最得意的門生,承師父之命,就職太醫署,肩負著守護藥王谷的重任。就在半月前,為破解一種突然肆虐、能使壯年男子數日內渾身浮現紫黑血線、癲狂而亡的奇蠱,李圣手毅然決定以身試蠱,尋求解法。他成功了前半步,延緩了蠱毒發作,卻終究未能完全逆轉那霸道邪異的蠱力。李圣手感到生命將盡,召回倉呈暄,臨終托孤。
    “暄…暄兒…”李圣手艱難地睜開渾濁的眼,目光卻依舊銳利如昔,蘊含著超越生死的大慈悲與大決斷。他看向蜷縮在角落、緊緊抱著父親一件舊衣、臉色蒼白如紙的九歲女兒——李九月。小姑娘死死咬著下唇,眼淚無聲地滾落,卻倔強地不肯哭出聲。
    “這‘血線蠱’…非…非尋常毒物…背后…有…大陰謀…指向…帝武…”李圣手每說一個字都異常費力,紫黑的血線在他脖頸處跳動,“我…解蠱…失敗…是天意…非…汝之過…”
    他猛地咳嗽起來,噴出的血沫帶著細小的、仍在蠕動的黑色蟲卵。倉呈暄心如刀絞,用干凈的布巾徒勞地擦拭著。
    “聽著…暄兒…”李圣手用盡最后力氣,反手死死抓住倉呈暄的手腕,那力道大得驚人,仿佛要將畢生的信念都灌注進去,“護…護好九月!她…她是我的骨血…更是…藥王谷…未來的…希望!她的天賦…遠勝…于我…”他艱難地轉動眼珠,看向女兒,眼中是無盡的眷戀與托付,“九月…過來…”
    九月像受驚的小鹿,跌跌撞撞撲到榻前,小手緊緊抓住父親冰涼的手指。
    “爹…爹…”她終于忍不住,泣不成聲。
    “乖…不哭…”李圣手想抬手撫摸女兒的頭,卻連這點力氣都已耗盡,手指微微動了動,“跟著…你師兄…學…學好醫術…仁心…濟世…”
    他的目光再次鎖住倉呈暄,那是一種重于泰山的囑托:“倉呈暄!我…以藥王谷…歷代祖師…之名…托孤于汝!護她…周全…教她…成人!繼承…吾之衣缽…與…遺志!”
    倉呈暄重重叩首,額頭抵在冰冷的地面上,聲音帶著玉石俱焚的決絕:“弟子倉呈暄,在此立誓!必以性命護小師妹周全!必傾盡所學,教導師妹成才!弟子定當繼承師父遺志,窮盡此生,與師妹攜手,掃除蠱患,還天下百姓一個安寧!此志不渝,天地共鑒!如有違背,天誅地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