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篷馬車在鄰村盡頭一處低矮的茅草屋前停下。這屋子顯然有些年頭了,土坯墻皮剝落得厲害,茅草頂上也稀疏地補著幾塊新草,在陽光下顯得格外突兀。院子里靜悄悄的,只有幾只瘦骨嶙峋的母雞在角落刨食,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草藥味混合著家禽糞便的氣息,以及一種久病之人特有的、沉悶的衰敗感。
一個穿著打滿補丁粗布衣裳、面黃肌瘦的中年漢子(老婦人的兒子)聞聲慌忙迎了出來,臉上帶著愁苦和見到救星般的急切:“倉少爺!九月姑娘!可把你們盼來了!快請進,快請進!”他搓著手,局促地將兩人讓進光線昏暗的堂屋。
屋內陳設極其簡陋,一張破舊的方桌,幾條長凳,角落里堆著些農具。最里間的臥房更是昏暗,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戶透進些許天光。一位老婦人蜷縮在靠墻的一張鋪著草席和破舊薄被的木板床上。她瘦得幾乎脫了形,顴骨高聳,眼窩深陷,臉色蠟黃中透著不健康的潮紅。此刻正費力地佝僂著腰,發出一連串撕心裂肺的咳嗽聲,那聲音空洞而劇烈,仿佛要將五臟六腑都咳出來,每一次喘息都帶著“嗬嗬”的破音。床邊放著一個豁了口的瓦盆,里面有些渾濁帶血絲的痰液。
“娘,倉少爺和九月姑娘來給您瞧病了!”漢子急忙上前,笨拙地替老婦人拍背順氣。
老婦人勉強止住咳嗽,抬起渾濁的眼睛看向來人,眼神黯淡無光,充滿了被病痛長久折磨的麻木和絕望。她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又引發一陣更劇烈的嗆咳,枯瘦的手緊緊抓著胸口的衣襟,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喉嚨里發出痛苦的嗚咽。
倉呈暄眉頭微蹙,眼神凝重。他快步走到床邊,聲音溫和卻帶著安撫的力量:“老人家,莫急,慢慢喘氣。”他示意漢子讓開些,自己則在床邊的矮凳上坐下。動作沉穩地伸出手指,輕輕搭在老婦人枯瘦如柴、皮膚松弛的手腕上。他凝神靜氣,指尖感受著那微弱而紊亂的脈息,時快時慢,浮而無力,如同風中殘燭。
診完右手,又換左手。整個過程,他神情專注,眉頭時而緊鎖,時而舒展。九月安靜地站在一旁,仔細觀察著老婦人的面色、呼吸頻率和咳嗽時的狀態,心中默默分析著病因和可能的方劑。
待倉呈暄收回手,他看向九月,眼神帶著詢問和鼓勵:“九月,你也來試試脈。”
九月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一絲緊張,在倉呈暄讓出的矮凳上坐下。她伸出三指,學著倉呈暄的樣子,屏息凝神,仔細感受指尖下那微弱的跳動。那脈象虛浮無力,尺脈尤甚,兼有濡滑之象。她又仔細看了看老婦人舌苔——白厚而膩。心中漸漸有了輪廓。
片刻后,九月收回手,抬頭看向倉呈暄,眼神明亮而篤定:“少爺,老人家脈象細弱無力,浮取則濡滑,沉取則虛甚,尺脈尤弱。舌苔白厚而膩。此乃久咳傷肺,耗損肺氣,脾失健運,痰濕內阻,本虛而標實之象。當以益氣健脾、化痰止咳、兼固肺腎為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