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旬，倉梓青決定重新開診。

五月的陽光已有了暖意，藥圃里新生的藥草散發著勃勃生機。倉梓青的身體在九月的精心調理下，雖未復舊觀，但精神已好了許多。這日，他將倉呈暄和九月喚至正堂。

“歇了這許久，醫者本分，不可再荒廢。”倉梓青聲音沉穩，目光掃過精神漸復的長子和一旁恭立的九月，“我精力不濟，日后開診，需你二人從旁協助。”他特意看向倉呈暄，語氣中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不容錯辯的贊許：“九月如今，已能獨當一面，診治些尋常病癥了。”

“哦？”倉呈暄聞，驚訝地挑起眉峰，目光瞬間轉向九月，帶著探究和難以置信，“當真？”他離家時，她還是個需要他教導辨識草藥的懵懂少女。

九月被這目光看得臉頰微紅，如同染上了天邊的霞色，卻不再像從前那般慌亂地低下頭。她微微頷首，聲音雖輕卻清晰堅定：“是老爺教導有方，給了奴婢歷練的機會。”

……

這是第一次，九月以一個真正的醫者身份與倉呈暄同行。

五月的晨光溫柔地灑滿鄉野，澄澈如洗的碧空下，一輛青篷馬車輕快地行駛在通往鄰村的鄉間小徑上。馬蹄踏著被夜露浸潤過的松軟泥土，發出“噠噠”的清脆聲響，節奏輕快，仿佛也感染了車廂內難得的松弛氣息。

車簾半卷，帶著泥土芬芳和青草清甜的微風，如同頑皮的手指，輕柔地拂過車內人的面龐，也調皮地撩動著九月的鬢角碎發。車窗外，是一望無際、生機盎然的田野。金燦燦的油菜花田如同打翻的調色盤，鋪展到天邊，引來蜂蝶飛舞；剛抽穗的麥田則是一片青翠的海洋，在微風中漾起層層綠浪，沙沙作響。遠處山巒疊翠，輪廓溫柔，近處溪流潺潺，反射著細碎的陽光。一切都沐浴在初夏的暖陽里，充滿了蓬勃的希望與寧靜。

這是倉呈暄自北疆浴血歸來后，第一次與九月一同外出。脫離了家中那依舊帶著幾分沉重與小心翼翼的氣氛，在這開闊的天地間，呼吸著自由的空氣，連帶著心境也明朗開闊了許多。

車輪轆轆前行，碾過幾顆小石子，帶來輕微的顛簸。倉呈暄的目光從窗外生機勃勃的景致收回，落在身旁安靜坐著的九月身上。陽光透過車簾的縫隙，在她專注的側臉上投下柔和的光暈。他忍不住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和笑意：“說說吧，這一年多，家里……還有你，都經歷了些什么？”

九月聞聲抬起頭，撞上他帶著詢問和鼓勵的目光。那雙清澈的眼眸瞬間被點亮，如同投入星子的深潭。她略一沉吟，便從去年五月那場驚心動魄的毒蘑菇中毒事件說起。她描述著那天的混亂與危急，村民們的痛苦呻吟，肖清月的失態，自己如何強壓恐懼翻找筆記，如何大膽修改藥方……她的聲音起初還帶著點回憶的緊張，但越說越流暢，越說越自信。講到后來如何在倉梓青病中臨危受命，獨立配藥、日夜守護；如何在老爺的指點下開始隨診，第一次獨自判斷脈象、開出處方；如何在村民們的目光從懷疑到信任的轉變中，一點點找到屬于自己的位置……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閃爍著純粹的熱愛和一種破土而出的自信光芒，仿佛將車外明媚的陽光都吸入了眼底，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