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心猛地揪緊。她認得那撲在門板邊的婦人——是村西頭的張嬸子,丈夫前年采石塌方走了,就剩孤兒寡母相依為命。門板上那個痛苦抽搐的少年,正是她的命根子栓子。九月還記得,就在前幾日溪水解凍時,還看見這半大小子挽著褲腿在淺灘里摸魚,渾身泥點子,笑聲亮得能穿透柳樹林。可此刻,他雙眼上翻,只剩駭人的眼白,嘴角不斷溢出帶血的黏稠白沫,喉嚨里發出破風箱般的“嗬嗬”怪響,每一次劇烈的抽搐都像是要把那單薄的身體徹底撕裂。
“救救他…求求你們…他爹死得早…我就這一個指望啊…他要沒了,我可怎么活!!”張嬸子徹底崩潰,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砰砰”作響,血痕混著泥土,瞬間染紅了石板。她撕心裂肺的哭嚎,像鈍刀子割在每個人心上。
圍著的村民也急得跺腳,七嘴八舌,聲音里滿是恐慌:
“今早天沒亮,張嫂子就帶著栓子上后山撿菌子了!定是誤采了那要命的‘蹬腿蘑’(當地對鬼筆鵝膏的俗稱)!”
“壞了壞了!鎮上的回春堂離這少說二十多里,山路難走,等把大夫請來,怕是…怕是人都硬了!”
“倉老爺呢?倉少爺呢?快想想辦法啊!”
院子里徹底亂了套。仆役們像沒頭蒼蠅,有的喊著燒熱水,有的要去套車,王婆子只會尖著嗓子罵人,卻拿不出半點主意。肖清月被丫鬟攙扶著站在廊下,臉色煞白,手指緊緊絞著帕子,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慌亂:“這可如何是好!老爺去鄰縣李家溝看診了,派人去尋,最快也要兩個時辰才能趕回來!少爺在縣里醫館,這…這如何等得及啊!”
九月站在人群邊緣,看著栓子越來越青紫的臉,聽著他喉嚨里那越來越微弱的“嗬嗬”聲,還有張嬸子那一聲聲絕望到極點的磕頭悶響。時間仿佛凝固了,每一息都像在凌遲。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混亂中,倉呈暄留下的那本《毒草輯要》上的朱砂字跡,突然像燒紅的烙鐵,清晰地燙在她眼前:“鬼筆鵝膏,其毒甚烈,發作迅疾……首要催吐排毒!綠豆、甘草、金銀花三味,急煎濃湯灌服,可緩其毒,護心脈……”
那字跡仿佛帶著倉呈暄清潤而鄭重的聲音在她耳邊回響。一個念頭如同閃電劈開混沌:再等下去,栓子必死無疑!
一股從未有過的力量猛地沖上頭頂,壓過了恐懼,壓過了“下人不該多事”的枷鎖。九月猛地撥開身前兩個驚慌的仆婦,一步跨到院子中央,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蓋過了所有的嘈雜:
“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