梗陽亭外,王路帶著幾人小心繞過那些叛軍守軍,不斷靠近此亭。
忽然,他們聽到那尖銳的骨笛聲。
王路頭猛地一抬:“這聲音……”
“鬼方骨笛!”
隊中有人立即道:“我們和公子在大漠中接觸過他們,是一幫吃人的怪物!”
王氏這些子弟,有一種病:老子天下第一。
他們認為自己出身累世公族,血統尊貴,在并州這塊地堪與皇子并論。
所以,他們對皇權并無太大的敬畏之心。
對于異族的態度就更不要說了:我是漢人族的貴種,異族就是草原上奔走的野狗。
不知漢禮、不讀詩書、不遵教化——這么一群逼玩意,也敢和漢人搶地盤?
所以,這些邊地貴族子常以獵殺異族為樂。
極為野蠻的鬼方族,更是多次被王頡帶人針對過。
“鬼方人怎么會在這?”
“想來是韓狗招來抵抗朝廷的。”
“那為何會出現在梗陽亭!?”王路瞪著說話的那人:“韓狗還將婦孺騙進了梗陽亭……”
在場王氏子弟,皆是身上一寒!
砰!
砰砰!
沒多久,古怪的鼓聲傳來,而后是嘰里呱啦的咒語聲。
哭聲也在這時候響起。
“他們在舉行人祭儀式!”
“路哥,從這里可爬上去!”
梗陽亭相對鑿臺更小,城墻比起大戶的圍墻高不了太多。
王路等人攀了上去,將頭探出。
下一刻,他們差點怒吼出聲!
場中的鬼方人將婦孺們圍在中央,在人群的正前方,他們掛著一副古老的畫像。
畫像上是個女子,女子腦后有一輪太陽,佩一劍、一鏡、一玉。
在畫像前方,設一盤、一盤、一柱。
他們先是扯出一名婦人,強迫她在巨大的輪盤前跪下。
幾名鬼方祭祀圍著婦人,不斷跳動,口中念念有詞,手里晃著骨環。
婦人掙扎、嚎哭。
砰!
鼓聲一震,鬼方人突然拔刀,插進婦人嘴里,猛地一攪!
“嗚!”
婦人的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血黑色的洞,一截斷舌從中滾落出來。
婦人眼睛瞪圓,發出不似人聲的痛呼。
祭祀們停了下來。
兩人抵住她的肩膀,一人走到她身前,迅速將刀插進她胸膛,將皮肉剖開。
另一只手則趁機探入當中,用力猛拽起來!
婦人如篩糠般抖動——
噗!
一顆跳動的心被拽了出來。
那名鬼方祭祀叫心叼在嘴上,將刀探進胸膛位置,如劈柴般切砍數次。
隨后,他的手像是拽住了什么,又用腳蹬住婦人的身子,猛地一拔!
一根瑩瑩白骨帶著血噴了出來。
鬼方祭祀迅速將斷骨穿過心臟,放入盤中。
砰!
婦人倒地,再無動靜。
王路等人忘了語,只瞪眼看著。
不時何時,眼淚爬滿了這群貴子的面龐。
他們確實自詡公族,高人一等;但他們依舊自認漢人,面前被糟踐的——是他們的同胞!
一名少年被推了出來,手足都被鐵索束著,拖到前方。
他的母親痛哭不止,試圖奪回兒子。
“聒噪!”
韓穎不悅蹙眉。
她還是第一次見鬼方人祭神,甚覺新奇。
婦人的哭聲壞了她的心情。
隨著其手一揚,婦人死于刀下。
“娘!”
被捆著的少年回頭痛哭。
下一刻,他自己也被舉起,投入那個巨大的火爐當中。
“啊!!!”
讓人發毛的慘叫聲響起。
他只能在火中慘嚎,因鐵索捆的極緊,連掙扎、翻滾都不能做到。
至于最后那個柱子……
撲通!
原先被殺死的婦人頭顱被斬下,而后穿到那根柱子上。
兀烈指著柱子道:“今天人多,需讓我們穿滿這個柱子,大吉大利!”
韓穎撫掌一笑:“這些人都是要死的,十根有何妨?”
驚恐尖叫,婦人們嚇得腿軟,大哭聲此起彼伏。
有人試圖往外走,被鬼方人推搡一下,便軟倒在地。
“快走啊!”
王右也被嚇呆了,鼻涕和眼淚都流了出來,這時卻最先清醒過來,壯著膽子大聲喊道:“哭有什么用,趕緊走!快跑!”
人群亂了,四面逃散。
圍在四處的鬼方人輪動刀鋒和斷錘,不斷打殺。
他們抬起用骨頭做的弓,朝著婦孺們不斷射出箭矢。
成片的人死去,血流了滿地。
——嗖!
一支箭矢飛來,射向他的母親和幼弟。
砰!
王右將刀一撩,將飛來的骨箭掃飛。
幼小的身體,擋在母親前方,兩手握刀。
他渾身都在打著哆嗦,臉上掛滿了淚水,嘴里不斷念叨著:“我不怕你們,我不怕你們……我會保護母親和弟弟,我會的!”
墻邊,王路想要起身,卻被同伴死死壓著、捂著嘴,唯有淚水縱橫。
——嗖嗖!
又兩支箭飛來。
王右將步往前一踏,又是兩刀揮出,再度將箭擊飛。
“嗯!?”
場中鬼方人皆驚駭。
這么點距離,這么點年紀的孩子,竟能揮刀格開兩箭。
讓他活著,假以時日,那還了得?!
十幾口弓同時掉轉,箭頭指向王右。
王右沒有后退,而是大叫:“母親快躲開!
——嗖嗖嗖!
十數箭連發。
木刀垂落。
血淋漓拋灑。
少年倒了下去。
他的胸膛上,貫滿了箭支。
“阿右!”
婦人慌忙伸手,卻抱不起孩子,相擁跪倒。
“阿右!”
“母……母親……”王右張了張嘴:“我……我保護不了……”
“阿右!”婦人嚎啕大哭。
“母親……我好痛啊……”
王右眼中神光激將爍滅,他試圖握緊手里的木刀:“我想……我想和路哥一起……一起殺異族狗……把他們趕出并州……趕出去……”
他松開了手,木刀滾落。
“啊!”
婦人仰天痛哭。
她放下了懷中的幼兒。
撿起了兒子的木刀,向前沖去。
“還我兒命來!”
一陣亂箭飛來,她倒了下去。
“啊!!!”
王路掙脫開伙伴。
他拔出了自己的漢刀,一躍上墻。
他在痛哭,淚水止不住的滾落。
他悲聲大吼,哭聲如嘯:“并州王路在此!為諸鄉親送行!”
砰!
一道又一道人影躍上墻來。
“并州王山!”
“并州王闊!”
“并州王烈!”
“并州王……”
還有最后三人未起,其中最年幼的正待起身,卻被年長者按住:“你走!”
“都到了這種地步,走什么走!”年少者哭著吼道:“我寧愿死在這,也要宰了這群畜生!”
“不能全死在這,你得把消息帶出去,防止更多的人受害!”年長者道。
“我不去,你去!”
啪!
年長者扇了他一巴掌,吼道:“快走!”
那少年大哭一聲,將頭往墻上一叩,提著刀狂奔而去。
“走……我們兩去把門打開!”
年長者拉著最后一人:“能跑多少算多少。”
“好!”
墻內,韓穎望著跳出來的王路等人,大感驚訝:“王氏子弟?”
旋即,她笑了:“踏破鐵血無覓處,今日竟自己送上門來了。兀烈統領……”
“交給我了。”
“盡量抓幾個活口,我有用。”
“好的。”
幾個王氏子弟,面對百倍之敵,全無懼意,雙眼血紅,唯有殺意滾滾。
是,他們欺君罔上,他們視并州為王家之土。
是,他們高傲無比,認為累世公族理應統御并州,隨心而取。
但,他們終是漢人!
同胞身死,他們無法坐視。
寧愿身死,也要復仇一戰!
噗!
王路揮刀,將一名鬼方胡的頭顱砍飛,無窮血色噴薄,化作一字:
“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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