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鑿臺。
亭城內,幾縷白煙飄起。
城中架起一口口大鍋,正奢侈的煮著肉粥,香味飄到城外,饞的眾人直吞口水。
男人們走到矮城門口時,便有守衛阻攔、搜身。
人群中發出一陣竊笑。
“俺們都窮成這樣了,還有啥給他搜的?”
“就是。”
啪!
話音剛落,前方突然有人挨了一巴掌。
打人的軍士從對方伸手掏出一把巴掌長的短刀,冷著臉喝問:“哪來的?”
韓問渠造反的第一時間,除了爆兵外,還做了一件事,那就是收繳民間兵器。
每家每戶的農具都必須按照數量和規格來。
莫說并州人慣用的護身環首刀,就連菜刀都不能太長——不符規則的,一律收繳;敢于私藏的,一律嚴懲。
被打的男人也不敢發脾氣,連忙道:“是家里留下來的,平日里只留著剝個兔子。”
軍士冷笑,沖著一側招手。
有人遞上來一個短尺。
短尺和刀一合——刀略長半指。
“拖下去。”軍士一努嘴。
男人變色,連忙告饒:“軍爺饒命!”
“饒什么命?刀逾尺半指,按照規定,剁你半根手指罷了。”叛軍軍士滿臉不在乎:“沒卵子的東西。”
“我家就我一個男丁,斷了指家人怎么活啊!”男人苦苦哀求。
“大王要是不出錢糧,就是再給你十根手指頭,你就能養活家人了?”叛軍冷哼:“剁了!”
“啊!”
很快,一聲慘叫傳來。
原先有些嬉鬧的部隊,立時安靜了下來。
“身上帶的東西,全部放在城門口。”
“再放下有藏刀的,和他一個下場。”
立威之后,軍士喝道。
王右的父親王大郎摸了摸自己的哨棒:“軍爺,我這棍子呢?”
“你是來領糧的,不是來打架的,提著棍子干嘛?”叛軍眼一橫:“怎么,你還想跟我們做一場嗎?”
“不敢!”王大郎連忙將棍子放下。
兵荒馬亂的,壯年男子出門,身上都會帶些防身之物。
交出‘武器’后,人流走進鑿臺亭城中。
等到最后一人入城,城門轟然一聲,關了起來。
驟見關門,進城的人們一陣騷動。
“慌什么!慌什么!?”
偽朝太尉戚威帶著一群持刀武士走上中央高臺。
四處不斷有武士走出,拱衛在他中央。
“我乃大晉太尉,接下來我的話,你們都聽好了!”
戚威手里拿著馬鞭,敲了敲煮肉粥的大缸:“這里面是用鮮肉煮的粟米粥,告訴我,你們想不想吃?”
人都餓到這地步了,哪還有不吃肉粥的道理?
“想吃!”
“我他娘都餓瘋了,別說肉煮粥,就是煮屎我都吃!”
男丁們連忙大喊,滿臉興奮。
“很好,想吃肉粥可以。”
戚威點頭,笑道:“只要你們以后都跟著我干,肉粥管飽!不但肉粥管飽,你們家中的老幼也能得到糧食。”
此一出,眾人立時嘩然。
“跟著您干?這是要我們從軍?”
“不錯。”
“不是說發放錢糧嗎?!”
“笑話!天底下有白吃的飯嗎?”
“我不去!我不去!”
站在最前頭的人立馬搖頭,道:“我還以為有甚好事呢,在家了不起餓上幾天,上了戰場死路一條。”
“只怕還要克扣軍糧,俺們這樣的上去,也就是遮箭的!”
“我不能從軍,我家中還有父母妻兒,我走了他們得餓死!”
要說發放錢糧,他們從未見過,所以上當了。
可強拉壯丁,他們可太懂了!
眾人哄鬧著,就要離開。
鏗!
城中叛軍,帶起一片拔刀之聲。
城墻之上,大片人影立起,弓弩張開,瞄準了下方。
“我看誰敢走!”
戚威目光冰冷,喝道:“周氏父子不給我們并州人活路,并州如今局勢、你們食不果腹,皆拜周氏所賜!”
“數百年來,大夏和西原爭來搶去,吃苦的終究是我們并州人。”
“并州人要想擺脫這種命運,唯有依靠自己!這不是我和晉王的私事,而是關乎到每一個并州人。”
“你們有責任上陣廝殺,為了自己的將來、為了自己的兒孫!”
這個時代,大多數百姓連字都不認識。
對于外界的訊息以及是非對錯的分辨,主要來自于地方官府、鄉紳和大族。
要談認知……那是什么東西?
但他們也不是傻子,任由戚威說的天花亂墜,他們只認準一件事——韓賊造反之前,他們沒有現今這么難過。
至少當時沒有大批異族雇軍入境,肆意劫掠漢人。
人群不聽,只哄鬧著要走。
戚威抬手一壓!
——嗖嗖嗖!
城樓上,箭矢落下。
這個距離,男丁們幾乎就是活靶子,立時一片慘嚎。
王大郎渾身發抖,早已面無人色。
完了……韓賊欺騙了大家伙……拿不到糧食,還要被征去充軍,妻兒怎么辦?
被射了一輪后,人群安靜下來,往中央縮成一團,唯剩傷者痛苦呻吟不止。
戚威凌厲的目光一掃,鎖定了最開始說不從軍的那人,即刻指道:“方才是你說不愿從軍的?”
“是……是!”
那人沒有否認,即便被嚇得臉色慘白:“我家里還有三個孩子,我是真不能從軍,我從軍他們就要餓死了。”
“我已說過了,你們盡管從軍,家中老幼自有晉王來養!”戚威喝道:“你從或不從?”
“不……”他用盡了膽氣搖頭:“不從!”
戚威再度揮手。
幾個叛軍走了下來,將他架起,走到一口大鍋邊,將人拋入當中。
“啊!”
鍋中肉粥早已煮沸,人入當中,焉能有好?立時哀嚎掙扎,試圖爬出。
早有叛軍推上木板,上壓巨石,將其蓋得嚴嚴實實。
那木蓋之下,尚有空隙,鍋中人將口鼻上仰出滾燙肉粥外,發出陣陣不似人聲的慘嚎。
縱然是民風彪悍的并州人,看到這一幕也嚇得腿軟。
“從軍,開鍋吃肉,保衛并州,你們的家人也得以保全。”
“不從,你們將永遠見不到自己的家人。”
“擇一條路走吧!”
即便是男人,此刻也不禁開始哭泣。
隨后,成片跪下。
“……愿意從軍……”
戚威笑了,點頭道:“這就對嘛!”
“我等浴血奮戰,不惜背負罵名,也是為了整個并州的將來。”
“至于錢糧之事,你們不必擔心。”
戚威讓人抬出成箱的金銀珠寶,道:“這些東西可是硬通貨,糧食牛馬都能買到。”
“你們是晉王的子民,他是不會虧待你們的!”
鑿臺被封的死死的,在鑿臺周圍,各大小路口,都有叛軍把守。
任何人逃出,都會被他們滅口。
只要將消息管控住,其他地方就能繼續騙人入局。
這個抓壯丁的效率,實在是太高了。
戚威眼前浮現那道婀娜身姿。
“晉王的公主生的妖嬈誘人,不曾想還有這本事……”
——梗陽。
婦孺待遇還是不同,他們免去了搜查這一環節。
同樣,在所有人進入后,城門關了起來。
多數婦孺們雖然膽怯,但還是滿眼期盼。
有些上了年紀的婦人顯得大咧咧,在人群中央不斷嘰喳。
尋常婦人,別提教育二字,她們連人都不認識幾個。
平日里也只會鄉里的勾心斗角,哪知人心大惡?
直到——
“好嚇人!”
一群奇怪的人出現。
他們穿著黑白兩色的服飾,頭上帶著骨頭裝飾,鼻子穿著鼻環。
男人們臉上涂滿了黑,少數幾個女人則涂成一片白。
怪異的就跟鬼一樣。
婦人嚇得渾身一縮,抱緊了懷中的幼兒。
“母親別怕!”王右握著他的木刀,將下巴抬了抬:“有……有我在呢!”
那些鬼方胡男子滿臉邪氣,有幾個人望著婦人,指指點點,眼中閃爍著淫邪的光。
“看什么看!”王右擋在母親身前,滿臉怒色。
如果是以往,他上去就罵了,這些蠻子要是敢動自己,回頭就叫路哥來收拾他們!
可如今不同了,他聰明的忍著,只輕聲罵道:“一群狗蠻!”
一個頭領似得鬼方胡咧嘴笑了,似乎迫不及待,大步往這邊走來,伸手就要提走婦人。
“你干嘛!?”
王右一步跨出,將自己的木刀亮了出來,擺了一個橫刀起勢。
“作什么呢?這么心急?”
一道妖音傳來。
韓穎一身紫裙,走動間擺動柳腰,表情嫵媚,笑意風塵。
“這個女人,不錯。”兀烈語簡短,絲毫不遮掩:“我想試試。”
韓穎嗤笑一聲,手抵在對方堅實的胸膛上:“兀烈頭領如此雄壯,難道還缺女人嗎?”
“我喜歡這樣嬌嫩的女子。”兀烈道。
韓穎笑著眨了眨媚眼:“那我呢?”
>;兀烈頭顱猛地一轉,盯著面前這個妖精般的女子:“公主?可以嗎?”
“當然可以。”韓穎嬌笑不止,道:“兀烈頭領先替我將活干好了,我還想領略領略鬼方勇士的實力呢。”
“不會讓你失望的。”
兀烈拿起脖子上的骨笛,放在嘴上一吹!
那笛子聲音不高,卻極為尖銳,可以傳到很遠的距離。
周圍的鬼方人會意,迅速圍了過來。
“不是發糧食嗎?發糧食的人呢?”
“那個女子……似乎是身份極尊貴的貴女。”
“我見過她,她是韓公……晉王的女兒!公主殿下……”
“他們要做什么!?”
婦孺們慌了起來,卻做不出任何有效的舉動。
婦人也是心一緊,將王右扯了過來,將他護在自己臂膀下。
王右也忘了自己的刀法,下意識貼緊了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