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次的超度法會并未順利結束,叩拜完成,玄離大師留了今宵說話,小沙彌將沈修齊引去偏殿用茶。
晨光偏斜,幾縷淡金籠著香燭,青煙長長,繚繞而不散。
玄離大師緩聲問她,可否知曉為何單單將她留下。
今宵不知,也疑惑問:“不是因為父親嗎?”
玄離大師帶她走到章晉寧牌位前,那一行金字像是時常被人擦拭,木紋清晰,只金漆稍有磨損。
玄離大師收回視線看她:“沈夫人的牌位已在殿中供奉已久,每年法會從未間斷,寺中香火,也因沈先生的孝心鼎盛。今宵小姐可知,先生原是心中無神佛,也從不行叩拜之禮?”
今宵愣了愣:“他,他方才不是跪得很好嗎?”
玄離大師淡淡一笑:“玄離曾與先生講,我佛智慧之一,乃一念放下,萬般自在,沈先生說他明得了,卻悟不了。”
今宵不解,輕輕蹙著眉:“為何?”
玄離大師緩緩滑動手中念珠,虔誠念一句阿彌陀佛,這才講:“外人都道沈先生拳拳孝心,年年未曾缺席母親法會,卻無人知,先生對母親有愛,更有恨,因恨而生執念,因恨難得自在。短短禪語,并非是先生悟不了,是他不想悟,不想放,心有執念,才能年年歲歲踏進此殿,輕撣浮塵,靜候回音。”
“有恨?”
今宵喃喃念著,靜靜想著。
那夜海邊的嘶吼又隨今晨的清風拂進殿門。
他當時字字句句,皆是執念。
她望向章晉寧牌位,隔裊裊青煙,她好像見到那個為執念所困的男人。
他跪倒在浴缸邊,他伏倒在海灘上,他聲嘶力竭,句句執念。
“我會恨你。”
“我會恨你。”
因愛而生恨,因恨而生執念。
沈先生這十七年,從未放過自己。
到今天,他真的放下了嗎?
今宵沒去細想。
走出殿門前,她從包里拿出那枚綴著羅纓的平安扣,拜托玄離大師奉在牌位前。
一念愛恨,三千煩憂。
執念或生或滅,莫問緣由。
太陽躍出云層,金光耀目,她隨小沙彌走向偏殿,參天古榕樹下,微風陣陣,紅綢飄動。
沈先生一身白衣,聞聲回頭。
晨光不吝偏愛,他目光清潤,悠悠睇來那一瞬,她想起玄離大師方才所說。
度人者自度,自度者天度。
長夜已度,今朝明光萬里。
她綻開笑顏,兩步走下臺階奔向他,殿前佛蓮在微風中輕晃,一小方水塘倒映衣角飛揚。
他上前將她牽住,問她與父親都說了什么。
她依著他肩膀笑得甜:“說我要嫁給你啦,要他替我們開心。”
沈修齊停住腳步,溫聲問她:“你開心嗎?”
日光清透,他定神看她。
眼前人羽睫長長,輕輕一閃,說:“今生之幸,唯我遇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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