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問雷伯:“永嘉沒去家宴嗎?”
雷伯回她:“永嘉很少赴宴。”
雖不確定是為何,但今宵此刻很想與永嘉共進晚餐,便讓雷伯將永嘉帶來。
小男孩身上還穿著校服,一見到她便開開心心叫她今宵,還問她喜不喜歡那朵花。
自然沒有不喜歡的,只是今宵好奇,究竟是沈修齊教出來的孩子特別會討人歡心,還是現在的小孩兒都會。
她邀請永嘉入座,問這一招是誰教給他的,他說向來就是寶劍贈英雄,紅粉贈佳人,這是書上看來的,不是誰教的。
今宵對此存疑。
飯后兩人移步畫室參觀,永嘉對她畫的鳥興致頗豐,他說這園子里有很多不同的鳥類,每到春夏他總會被鳥叫聲吵醒,有時候學習累了,他就去窗邊看鳥,一看就是一兩個小時。
不過他雖喜歡看鳥,但卻不能總是看鳥,他還有好多學習任務,一天都不能落下。
今宵坐在他身旁,愈發感覺眼前這孩子有超越他年齡的懂事。
她將手肘撐在桌面,用掌心托著臉看他,好奇問道:“是你沈叔叔對你要求很嚴格嗎?”
永嘉卻搖搖頭道:“叔叔從不強行要求我做什么,是我自己要學的。”
今宵既驚訝他的自律,也想知道為什么。
他說:“因為我的爸爸媽媽很優秀,很勇敢,我以后也想像我爸爸媽媽一樣優秀,所以我不能懈怠。”
今宵突然語塞,喉嚨也堵堵的,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好。
沈修齊將他從一個偏遠縣城帶到首都,沒有抹掉他的過去,也未給予他全新的身份,從頭到尾他都是田永嘉,是孤兒,也是兩位英雄的子女,在北城這個教育環境里,想要培養他的這份自豪感并不容易。
他可能會因為自己無父無母出身寒微而自卑,也可能因為沈修齊位高權重又對他關愛有加而傲慢。
但他都沒有,他不卑不亢,不矜不伐,在一棵大樹的庇佑之下,生得正,長得直,不畏風雨。
桌面畫稿被他一一排開欣賞,今宵見他看得癡,便說:“你今日贈我一支玫瑰,那我也送你一幅畫好不好?”
“真的嗎?”
小男孩一雙黑瞳晶晶亮亮的,一瞬間盈滿欣喜。
“當然是真的,君子一,駟馬難追,等我開始畫的時候,叫你過來與我一同構思如何?”
永嘉一口答應:“好!謝謝你,今宵。”
今宵偏頭看窗外,曲橋上還未有人歸來,再看時間,其實也還早,但她竟然這般掛念,倒也讓自己意想不到,畢竟在此之前,她并未對他有什么依賴。
應該是受傷的緣故吧,她這樣想。
忽地,身邊的小男孩問她:“今宵,你會和叔叔結婚嗎?”
似曾相識的問題,今宵回過神來反問他:“你為何對我和你叔叔是否結婚一事這般關心?”
永嘉低頭看著桌面的畫稿沉默片刻,像是鼓起勇氣才說:“因為我聽說,胡小姐不肯和叔叔結婚就是因為我,我不想讓叔叔不結婚。”
他說到這里側過身子來握她手臂,很鄭重,也似請求般開口:“今宵,你和叔叔結婚好不好?我喜歡你。”
今宵聽得一怔,早知永嘉懂事,她也該知他天生細膩,能從大人的只片語里拼湊屬于自己的真相。
她很想告訴他,叔叔與胡小姐不結婚并非是因為他,可他不是一個普通的小孩,不是大人用粉飾的話語能欺騙得了的靈魂。
她從未帶過孩子,也不知對著這樣一雙純真的眼睛該說什么才合適,只能先問:“你為何會這樣想?興許你叔叔只是不想太早結婚,與你并沒有關系。”
他卻搖頭說:“不是的,就是因為我。”
語氣篤定,這就是他認定的事實,一定是有什么不為人知的信息被他捕捉到。
她仍疑惑:“你為何這樣肯定?”
他面帶愁色糾結了半天,今宵也不岔開話題,一副問到底的堅定,他才說:“因為有人說我是叔叔的私生子。”
今宵一下擰緊了眉:“是誰在你面前說這樣的話?”
他卻搖搖頭不再說話。
到此刻,今宵總算是懂了永嘉極少隨沈修齊赴宴的原因。
他年紀雖小,卻懂事明理,興許小小年紀寄人籬下會出現的一系列心理問題他都有,但他掩飾得很好,他知恩圖報,他不想給沈修齊添麻煩,所以才會對因他而起之事抱有執念,可能在他的理解里,只要叔叔能順順利利結-->>婚,便能判他無過。
她突然能與沈修齊感同身受,在他得知永嘉父母的經歷之后,對永嘉生出的那份惻隱之心,她現在也有。
她內心的沖動在驅使著她去安撫這個年幼敏感的小男孩,可那話,她又不太能說得出口。
幾番徘徊躊躇,她說:“我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