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抱著走出浴室的時候,她已渾身無力,臥室沒開燈,只窗外漫進來一點灰暗的藍,如夜里漲潮般靜謐。
她靠在他肩膀,說要喝水,沙發邊幾上一直溫著,沈修齊抱著她走過去,坐下,再端給她一點點
飲。
喝了一半,她輕輕推開杯子,他便就著她唇印將剩下半杯水仰頭一飲而盡。
他抱著她往后靠,暗藍的幽光里他仍輪廓分明,鼻尖還有一點點濕黏,她伸手替他擦去,又感受到他始終無法平靜的位置,抱住他脖頸綿綿地問:“你是不是很難受?”
他深深吸氣,緩緩呼出,說:“你抱抱我就不難受了。”
像哄小孩子一樣。
偏他這套她很是受用,她便很努力地將他抱緊,瞧著細細弱弱的一雙臂勒得他直咳:“倒也不必這么緊。”
她泠泠笑了出來。
窗外有一彎極淡的月,淺淺的一弧,像是要被這寒夜吞噬一般,微弱地懸在那里,好像沒什么光,卻又能照出松林的輪廓,還能落到雪地里,反射出冷銀的光點。
她靠著他肩膀往窗外看,忽地說:“我今天見了永嘉了,你不會介意吧?”
他均勻起伏的胸腔有一瞬微滯,接著便反問:“我為什么會介意?”
她想了想說:“因為你從未與我提起啊,我以為你不想讓我知道,又或者是你覺得沒必要讓我知道。”
“什么叫沒必要讓你知道?”
一聽她這么說,沈修齊立馬將眉心深深擰住,看她那眼神,像是要究她錯一般,可仔細一想,她有什么錯?明明是他一直未曾提及。
正欲開口解釋,卻被今宵搶了話頭:“你一直沒跟我說,是怕我會介意嗎?”
說實話,沈修齊很少會有處理不好的事,唯獨永嘉這事,他會生出左右為難之感。
“你有介意的權利。”他這樣回她。
無論事實如何,會如何發展,她都有介意的權利。
可她卻問:“你為什么會這樣想呢?是因為胡旋很介意嗎?”
他沒想到今宵會這么問,也沒否認:“胡家的確很介意。”
“那看來我猜對了。”
沈修齊饒有興致看著她:“你猜了些什么?”
今宵松開他脖頸,放松靠在他臂彎說:“今天珍姨跟我說,你為了永嘉沒少受責罵,可是永嘉父母都是搶險救災的英雄,如果你有心幫永嘉,這是件好事,以你爺爺奶奶的為人不可能會有意見。”
“但是幫一個孩子的方式有很多種,為他提供穩定的環境,良好的教育資源,優渥的生活條件,這些對你來說都很容易,唯獨一份親情難給。”
“我猜,你是想給永嘉一個家,所以才把他帶在身邊教養,但你的家人肯定不同意,你把永嘉帶在身邊,那就跟兒子沒有分別,永嘉的存在會侵犯到胡旋與你聯姻的利益,此舉既得罪了胡家,又惹得家中長輩不高興,那你肯定會受責罵。”
沈修齊聽了低聲笑起來:“你倒是聰明,不過我與永嘉并非是收養關系,我還不到三十周歲,不符合收養人的條件,永嘉的戶口還在福利機構,根本侵犯不了任何利益。”
“但胡家還是很介意我將永嘉養在身邊,這也算是一種故意得罪吧,我父親也為此大發雷霆,不過我并不在乎,我還是會把永嘉當兒子一樣養著,直到他能自立門戶,成家立業為止。”
“只是經此一遭,在遇見你之后,我難免要多考慮一些,這一考慮就拖得久了點,并非是我刻意隱瞞。”
“我都知道。”
今宵重新靠在他肩膀,也更抱緊了他,她深知沈修齊的不易,也知他要為此承受的壓力,或許到最后得不償失,但他還是遵從了自己的內心,也將永嘉教養得很好。
窗外寒月高懸,盡管寒光微弱,卻也能照亮一方土地,也能陪伴一個孤獨的靈魂。
這大概就是沈修齊之于永嘉的意義,他只需要給出一點點光亮,就能守護著永嘉成長。
但就是這一點點光亮,都有人阻止他給予。
今宵忽然感覺,她此刻能感受到的溫暖,也來之不易。
“其實我見過永嘉的父親。”沈修齊忽地開口說。
這倒是出乎今宵意料,她以為永嘉的父母是同時遇難的。
“那他跟你說什么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