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泰安有個叫周大年的布販子,四十來歲,長得敦實憨厚,為人卻精明能干。每年開春,他都要去省城濟南府販布,這一走就是大半年,等到秋涼才回家。
這年秋天,周大年做完買賣,算了算賺頭不錯,心里高興,在濟南城里稱了兩斤東阿阿膠,又給媳婦扯了塊時興的綢緞料子,這才趕著馱滿布匹的毛驢往家走。
這一日行至泰山腳下,日頭西斜,眼看天色將晚。周大年心里盤算著,再趕二十里路就能到家,不如加把勁連夜趕回去。正走著,忽然看見前方路邊站著個穿灰布長衫的中年人,面白無須,神色疲憊,腳邊放著個舊書箱,像個教書先生。
“這位大哥,可否搭個便腳?我要去前頭的張家莊投親,實在走不動了。”那人拱手道。
周大年本是熱心腸,見對方文弱,便爽快答應:“正好順路,先生請上來吧。”
那人自稱姓趙,是個落魄秀才,去張家莊找表親謀個塾師職位。二人一路閑聊,倒也投緣。行至一處山澗小橋時,趙秀才忽然指著橋下說:“周大哥你看,那橋洞下是不是躺著個人?”
周大年探頭一看,果然有個黑影蜷在橋洞下。他素來膽大,便停下驢車,下橋查看。走近才看清是個白發老嫗,衣衫襤褸,面色青紫,已是氣息奄奄。
“老人家,您這是怎么了?”周大年趕緊解下自己的外衣給老嫗披上。
老嫗微微睜眼,顫聲道:“俺去閨女家,路上發病,躺了半日了...好心人,給口熱水吧...”
周大年連忙取來水囊,扶老嫗慢慢喝水。趙秀才也跟下來,見狀皺眉道:“周大哥,天色已晚,咱們還得趕路呢。不如把她扶到路邊,等下個過路人幫忙。”
周大年卻搖頭:“這荒山野嶺的,哪還有人路過?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說著便把老嫗背起,放到驢車上,“前面五里就是王家莊,我認識那里的郎中。”
趙秀才臉色微變,欲又止。
周大年趕著驢車加快速度,不多時到了王家莊。敲開郎中家門,怎料郎中外出采藥未歸,要明日才回。周大年只好找莊里人打聽老嫗閨女家的住處,又趕車送她過去。
這一番折騰,到家已是三更天。趙秀才在張家莊路口下車時,意味深長地看了周大年一眼:“周大哥心善,必有好報。咱們后會有期。”
周大年只當是客套話,揮手作別。
轉眼過了半年,又到販布時節。周大年收拾行裝準備出發,這日忽然做了個怪夢,夢見趙秀才站在那座山澗小橋上,橋下流水赤紅如血。
第二天醒來,周大年心里忐忑,但生意不能耽誤,還是按時出發了。
行至泰安地界,已是十日后。這天傍晚,周大年又經過那座山澗小橋,遠遠看見橋頭站著個人,正是趙秀才。
“周大哥,別來無恙?”趙秀才笑道,面色卻比上次更加蒼白。
周大年下車寒暄,趙秀才忽然正色道:“周大哥,我今日是特地來告知一事。你陽壽將盡,明日午時三刻,當有雷劫。”
周大年聞大驚,隨即笑道:“趙先生莫開玩笑,我身體硬朗著呢!”
趙秀才搖頭嘆息,忽然伸手在周大年眼前一抹。周大年只覺眼前一花,再看趙秀才時,竟見他身后拖著淡淡的黑影,面目也變得模糊不清。
“我實非生人,乃泰山府君麾下勾魂使者。”趙秀才低聲道,“因你去年此時在此橋救下那老嫗,她實則是泰山奶奶座下仙姑,化身試人善心。府君感你善舉,特命我前來預警。”
周大年將信將疑:“若真有雷劫,如何躲避?”
趙秀才道:“明日午時,你切記不可過橋,就在橋西土地廟躲避。雷響三聲后,方可出來。切記切記!”說罷,身形漸淡,消失不見。
周大年驚疑不定,當晚在附近客棧住下,一夜未眠。
次日,他磨蹭到近午時分,來至橋西。眼看天上烏云聚集,他趕緊躲進土地廟。剛-->>踏進廟門,只聽霹靂一聲,暴雨傾盆而下。
周大年從門縫往外看,只見電閃雷鳴,甚是駭人。忽然,一道閃電直劈橋頭,正中一個過路人。周大年定睛一看,驚得魂飛魄散——那被雷劈中的人,竟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
雷聲三響后,雨住云散。周大年戰戰兢兢走出廟門,只見橋上焦黑一片,卻無尸體。正疑惑間,趙秀才又現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