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初年,長白山腳下有個靠山屯,屯子不大,百十來戶人家,多是闖關東過來的窮苦人。屯子東頭有戶姓陳的人家,當家的叫陳老疙瘩,是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娶了同屯李家的閨女,生了個小子叫鐵蛋,剛滿七歲。
這年冬天,雪下得比往年都大,封山半尺厚,獵戶都貓在家里,不敢上山。臘月二十三過小年這天傍晚,陳老疙瘩從地里回來,遠遠瞧見自家煙囪冒著炊煙,心里納悶:媳婦帶著鐵蛋回娘家兩天了,說好明天才回來,這是誰在屋里?
他推開柵欄門,院里的積雪掃得干干凈凈,屋檐下還掛上了新玉米串。推開屋門,一股燉肉的香味撲鼻而來,灶臺前坐著個穿灰布袍的矮胖老頭,正往灶膛里添柴火。
“您老是?”陳老疙瘩愣住了。
老頭轉過身,圓臉小眼,嘴角帶笑:“陳善人回來了?老朽姓黃,行八,你叫我黃八爺就成。路過寶地,借宿一宿,見家中無人,便自作主張燒了頓飯,莫怪莫怪。”
陳老疙瘩本是熱心腸,見這黃八爺說話客氣,又幫忙打掃院子做飯,便留他住下。兩人炕上對飲,黃八爺帶來的燒酒香醇無比,幾杯下肚,陳老疙瘩話也多了起來。
“黃八爺打哪兒來啊?”
“從山里頭來,修行久了,下山走走。”黃八爺瞇著眼笑道,“老朽略通些醫術卜卦,善人若有什么難處,盡管開口。”
陳老疙瘩嘆氣道:“不瞞您說,我這家里窮得叮當響,開春孩子上學堂的束修還沒著落呢。”
黃八爺從懷里掏出個小布包,打開竟是三塊銀元:“拿去用,權當房錢。”
陳老疙瘩推辭不過,千恩萬謝地收下了。當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陳老疙瘩醒來,黃八爺已經做好了早飯,還從院里抱進一捆干柴。陳老疙瘩媳婦李氏帶著鐵蛋回來,見家里多了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又見丈夫得了銀元相助,對黃八爺也是恭敬有加。
黃八爺這一住就是半月,平日里幫著干活,還治好了一直困擾陳老疙瘩的風濕痛。更奇的是,自從黃八爺來了后,陳家養的雞鴨每天都下雙黃蛋,糧缸里的米面總不見少。屯里人漸漸都知道陳家來了個“活神仙”。
一個月后,黃八爺對陳老疙瘩說:“老朽與你有緣,想在你家立個堂口,受些香火,保你全家平安富貴,如何?”
陳老疙瘩哪有不愿意的,當即在東屋設了香案,按照黃八爺的要求,用黃布蒙了牌位,上面畫了些看不懂的符號。黃八爺囑咐道:“每月初一十五,備好三牲酒禮,夜深人靜時,我自會來享用。平日若有人問起,只說供的是保家仙,切不可說我的模樣來歷。”
從此,陳家果然時來運轉。陳老疙瘩種的地收成比別人都好,上山總能撿到山貨,甚至有一次還在院子里挖出了個罐子,里面裝著十幾枚銀元。不到半年,陳家翻修了房子,買了牲口,成了靠山屯的富戶。
四鄰八鄉的人聽說陳家供了靈驗的保家仙,都來上香求事。黃八爺雖不輕易現身,但通過陳老疙瘩傳話,治病、消災、求子,竟都有應驗。來供奉的人越來越多,香火錢讓陳家愈發富裕。
然而好景不長,轉年春天,屯子里開始有怪事發生。
先是張寡婦家養的雞一夜之間全被咬死了,頸子上細細的牙印,血被吸得干干凈凈。接著,李老四家五歲的閨女晚上總哭鬧,說有個“圓臉老頭”在窗外叫她。最邪門的是,屯子里接連有孩童失蹤,先是王屠戶家的小子,然后是趙木匠的閨女,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屯里人人心惶惶,請來了鄰村的薩滿跳神驅邪。老薩滿在屯子里轉了一圈,最后停在陳家門口,臉色凝重:“你家這仙,不對勁啊。”
陳老疙瘩不以為然:“仙家保佑我們屯子多少人家了,怎會不對勁?”
老薩滿搖頭:“保家仙受香火,保一方平安,豈會招來這等災禍?我聞著有股腥臊氣,不像正路仙家。”
陳老疙瘩將老薩滿的話當作耳旁風。此時的他已經穿上了綢緞衣-->>裳,整天端著水煙袋,再不親自下地干活了。李氏卻多了個心眼,她發現每次孩童失蹤后,香案前的供品都會少得特別快,而且有幾次深夜里,她聽見東屋有咀嚼聲,偷偷從門縫看去,只見黃八爺伏在供桌前,背影不像人,倒像是只大得異常的黃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