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白山下有個蛤蟆屯,屯子東頭住著個叫柳老疙瘩的光棍漢。這人四十來歲,干瘦得像根柴火,平日里不愛語,就喜歡侍弄他那半畝池塘。池塘里不養魚,凈是些蛤蟆,夏天夜里吵得人睡不著覺,屯里人背后都叫他“蛤蟆王”。
這年春天,柳老疙瘩在池邊撿到只奇特的蛤蟆,通體碧綠如玉,背上卻有個金線勾成的錢幣圖案。他覺得稀奇,便帶回家放在瓦盆里養著。
當夜,柳老疙瘩做了個怪夢。夢里有個穿綠袍的白胡子老頭對他作揖:“恩公救命之恩,老朽必當厚報。”
第二天醒來,柳老疙瘩只當是胡思亂想,沒往心里去。可接下來幾天,怪事接二連三。他家原本破敗的院墻根,一夜之間長滿了肥嫩的野菜;上山砍柴,總能撞見撞死在樹樁上的野兔;就連他那半畝原本只能收成些藕帶的池塘,居然撈出了肥美的鯉魚。
屯里人開始議論紛紛,說柳老疙瘩準是撞了大運,得了什么仙家庇佑。
七月十五中元節那晚,柳老疙瘩喝了二兩燒酒,正躺在炕上迷糊,忽聽門外有叩門聲。開門一看,竟是夢中那綠袍老者,這次卻真切切站在眼前。
“老朽乃長白山柳仙門下,因渡劫受傷,蒙恩公相救。”老者拱手道,“今日特來履約,恩公有何心愿,但說無妨。”
柳老疙瘩愣了半天,才結結巴巴道:“俺、俺就想過上好日子,娶房媳婦,再生個大胖小子。”
老者撫須笑道:“這個容易。老朽略通醫術,明日你便去鎮上開個醫館,保管藥到病除。”
第二天,柳老疙瘩將信將疑地去了鎮上,賃了間小鋪面,掛上“柳氏醫館”的招牌。他大字不識幾個,哪懂什么醫術?可奇的是,但凡有病人來,他只要一看,腦子里便自動冒出藥方。不出三月,“柳神醫”的名聲傳遍了四里八鄉。
臘月里,媒婆上門了,說的是鄰村張寡婦。這張寡婦三十出頭,模樣周正,手腳勤快,前夫得癆病死了,留下個十歲的丫頭。兩人見了面都覺合適,開春便成了親。
成親那晚,柳老疙瘩又夢到綠袍老者。老者神色凝重:“恩公,有件事須得牢記。老六月十五那日,無論何人求醫,切不可出診,切記切記!”
柳老疙瘩想問個明白,卻醒了。他把這話記在心里,對誰也沒說。
轉眼到了第二年夏天,柳家醫館越發紅火,張寡婦也有了身孕。柳老疙瘩人逢喜事精神爽,早把那個警告忘到了腦后。
六月十四這天傍晚,醫館剛要關門,忽然來了個衣衫襤褸的老太太,撲通跪倒在地:“柳神醫行行好,我家孫子快不行了,高燒三天不退,渾身起紅疹子啊!”
柳老疙瘩心善,當即背起藥箱要出診。張寡婦拉住他:“當家的,明天不就是六月十五嗎?我這幾日心慌得厲害,總覺得要出事。”
柳老疙瘩一拍腦袋,想起夢中警告,猶豫起來。老太太見狀,哭得更加凄慘:“柳神醫,我們就住在山腳下的窩棚里,離這不遠。孩子爹娘死得早,就我們祖孫倆相依為命,他要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怎么活啊!”
柳老疙瘩心一軟:“老人家快起來,我隨你去便是。”
老太太家住得確實不遠,就在鎮外五里地的山坳里。可這段路走得特別累,到地方時,柳老疙瘩已氣喘吁吁。
窩棚里,七八歲的男孩躺在草席上,面紅耳赤,呼吸急促。柳老疙瘩把了脈,開了劑退燒安神的方子,又留下幾包草藥。
老太太千恩萬謝,從破木箱底摸出個古錢:“家里窮,沒什么值錢物事,這枚銅錢是祖上傳下的,據說能辟邪,神醫莫要嫌棄。”
柳老疙瘩本不想收,見老太太執意要給,便接過來揣進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