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初年,松花江畔有個叫靠山屯的村子,屯子東頭住著個叫趙老四的漢子,為人憨厚老實,靠著在江上打魚為生。
這年夏天,雨水格外多,松花江漲了大水,渾黃的江水漫過堤岸,淹了不少洼地。村里老人都說這般大水,怕是又要淹死人了,叮囑各家看緊孩子,莫要近水玩耍。
果然,沒過幾日,屯子里就出了事——張寡婦的獨子鐵蛋在江邊撿魚時滑進水里,等被人發現撈上來時,早已沒了氣息。張寡婦哭得死去活來,村里人幫著料理了后事,埋在了江邊高崗上。
自那以后,松花江邊就變得不太平起來。
先是幾個晚上在江上打魚的漁民說,常看見有個矮小的黑影在岸邊徘徊,像是半大孩子,一見船燈就撲通跳進水里沒了蹤影。后來又有幾個晚歸的人說,聽見江邊有人哭泣,聲音凄凄慘慘,像是張寡婦家鐵蛋的嗓音。
一來二去,村里人都傳是鐵蛋做了淹死鬼,現在要找替身呢。天一擦黑,便再沒人敢靠近江邊了。
這日黃昏,趙老四剛從鎮上賣魚回來,肩上扛著半袋粗鹽,手里提著兩包糕點——包是給自家媳婦的,另一包則是要捎給張寡婦的。他與鐵蛋爹生前交好,如今見孤兒寡母可憐,時常幫襯著些。
走到江邊小路時,忽然刮起一陣陰風,吹得人脊背發涼。趙老四不覺加快腳步,卻聽見身后傳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像是光腳踩在泥水里的聲音。
他回頭一看,只見十余步外站著個黑影,矮矮小小,渾身濕漉漉的,正低著頭一步步跟來。趙老四走快些,那影子也快些;趙老四放慢腳步,那影子也慢下來,始終保持著十余步的距離。
趙老四心里發毛,知道是遇上不干凈的東西了,連忙從衣兜里摸出煙袋,劃火柴點著,猛吸了幾口。據說煙火氣能驅邪,但那影子仍不緊不慢地跟著。
眼看就要到村口老槐樹下了,趙老四忽然想起早年走船時,一個老船公曾說過:“淹死鬼怕囂字,見了就退避。”
何為“囂”字?老船公當時拿船槳在沙地上畫了個字,上面是“頁”,下面是“絲”字中間夾個“呂”,說是“囂”字古寫法,最能鎮水鬼。趙老四雖識字不多,但這個古怪的字形卻記得清楚。
想到這里,趙老四忙放下鹽袋,就著黃昏余暉,折了根樹枝,在泥地上工工整整地畫了個“囂”字,剛寫完最后一筆,就聽身后“噗通”一聲水響,再回頭看時,那黑影已然不見了。
趙老四抹了把冷汗,不敢停留,快步往家走去。
路過張寡婦家時,他叩門送了糕點。張寡婦眼睛紅腫,說話間又抹起眼淚:“趙大哥,我昨夜夢見鐵蛋了,孩子渾身濕透,說水下冷得緊,想找替身投胎呢。我罵他昧良心,他哭得可憐,說若是三天內找不到替身,就要被水鬼差抓去當苦役了...”
趙老四聽了心中一沉,安慰了幾句,心里卻打定主意要去找村西頭的馬三爺。
馬三爺是屯子里最年長的老人,年輕時走過大江南北,見過不少奇事。如今年近八旬,耳不聾眼不花,整日坐在炕頭上抽旱煙。
聽了趙老四的遭遇,馬三爺瞇著眼睛吐了口煙圈:“你小子命大,那確是鐵蛋那孩子化的水鬼。幸好你記得囂字寫法,不然怕是要被拉去當替身了。”
“可是三爺,那孩子怪可憐的,剛才張寡婦還說...”趙老四把張寡婦的話復述了一遍。
馬三爺磕了磕煙袋鍋,嘆了口氣:“水鬼找替身是天性,但鐵蛋那孩子生前善良,死后也不忍害人,所以才跟了你一路卻遲遲不動手。若是兇惡之水鬼,早把你拖下水了。”
“那有什么法子超度他嗎?”趙老四問。
馬三爺沉吟片刻:“尋常水鬼需找替身才能超生,但若是能用囂字鎮住水鬼,再請僧人念經超度,或有一線生機。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那囂字鎮鬼的法子知道的人不多,寫得對的更少。你明日多找幾個人,在江邊多寫幾個囂字,先鎮住那孩子,別讓他害人也別讓水鬼差抓走。我再想想辦法。”
第二天一早,趙老四找來幾個膽大的后生,把馬三爺的話說了。大家在江邊顯眼處——大石頭、老樹根、土坡上,都寫上了“囂”字。
說也奇怪,自那以后,江邊果然安寧了許多,再沒人聽見哭聲,也沒人看見黑影了。
然而第三天黃昏,趙老-->>四正在修補漁網,忽見張寡婦慌慌張張跑來:“趙大哥,不好了!我剛才去江邊給鐵蛋燒紙,看見三個黑影在岸邊轉悠,為首的是個羅鍋腰的老水鬼,手里拿著鐵鏈,說要抓鐵蛋去當苦役呢!”
趙老四一聽,連忙扔下漁網就往江邊跑。趕到時,只見暮色蒼茫中,三個模糊的黑影正在岸邊徘徊,似乎被什么無形的東西擋著,無法前進。
突然,趙老四看見一個小黑影從水中鉆出,向岸上跑來,卻被那個羅鍋腰老水鬼一把抓住,鐵鏈就往脖子上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