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地界有座老白山,山下有個靠山屯,屯里老羅家曾經是十里八鄉有名的富戶。說起羅家的發跡,那還得追溯到羅守淳的太爺爺羅老疙瘩那一輩兒。
羅老疙瘩本是個窮獵戶,大字不識一個,有一年寒冬臘月進山打獵,救了一只被獸夾困住的白毛狐貍。那狐貍通體雪白,唯額間一撮金毛,眼神靈動竟似會說話。羅老疙瘩見它可憐,便掰開獸夾放了生。白狐脫困后,并不立即逃走,反而人立而起,前爪作揖,朝羅老疙瘩拜了三拜,這才遁入山林。
當夜,羅老疙瘩夢中見一白須老者,自稱是白山狐仙,感念其救命之恩,特來指點:“汝明日再進山,往北坡黑石砬子去,見三棵倒木呈‘川’字處停下,腳下泥土異樣,掘地三尺,自有造化。此乃汝命中應有之福報,然福兮禍所伏,切記福不可享盡,緣不可耗盡,好自為之。”
次日,羅老疙瘩將信將疑去了北坡,果見三棵倒木,掘地三尺竟得一小壇金銀元寶。靠這橫財,羅老疙瘩置地蓋房,娶妻生子,成了屯里首富。他牢記狐仙告誡,不敢奢靡,常行善事,家業愈發興旺。臨終前,他再三叮囑子孫:“咱家福分是仙家所賜,定量而予,切記細水長流,尤其不可奢靡敗德,否則大福享盡,禍不遠矣。”
到了羅守淳這代,已是第四輩。羅家良田百頃,騾馬數十,高墻大院氣派非凡。羅守淳自幼讀書,考得秀才功名,在屯里也算是個體面人。可惜他雖知書卻不達理,將祖訓拋諸腦后,一心貪享富貴。吃穿用度極盡奢華,常夸口:“咱羅家福厚著呢,金山銀山也敗不完!”
這年清明,羅守淳帶著家仆上山祭祖。羅家祖墳修得氣派,青石鋪地,松柏成行。擺開三牲祭品,焚香燒紙,煙火繚繞。羅守淳跪在墳前,正念叨著祈求祖宗保佑今年再添幾百畝好田,忽見供桌下竄出一只通體雪白的狐貍,叼起一只肥雞就要跑。
“好個chusheng!敢搶祖宗供品!”羅守淳大怒,抄起文明棍就打。白狐異常敏捷,扭身躲過,卻不逃走,反而放下肥雞,蹲坐在墳碑上,一雙碧眼直勾勾盯著他,竟口吐人:
“羅守淳,你祖上積德,本有六十年大福。奈何你祖父透支二十年,你父又透支十五年,到你手中僅剩五年福分。你如今揮霍無度,福分已將耗盡,大禍臨頭而不自知,可憐可嘆!”
羅守淳聞又驚又怒,厲聲道:“哪來的妖孽,敢在此胡亂語!我羅家福澤綿長,豈容你置喙?”
白狐冷笑:“你可知我是誰?我便是當年受你太爺爺恩惠的狐仙胡三太爺麾下執事!今日特來點化于你。你且細想,近年來是否諸事不順?去年糧倉莫名起火,今春最肥的兩頭牛暴斃,城中鋪面連連虧空…此皆福盡之兆!若再不悔改,非但家財散盡,恐有血光之災!”
羅守淳心中一凜,確如白狐所,近年家境雖表面光鮮,內里卻頻生變故。但他面子上下不來臺,仍強撐道:“休得危聳聽!即便真如你所,我羅家根基深厚,還能一朝敗亡不成?”
白狐搖頭嘆息:“冥頑不靈!你且抬頭看祖墳煙氣。”
羅守淳抬頭,只見墳前焚燒紙錢的青煙原本裊裊上升,此刻卻盤旋不散,漸漸凝聚成一個個元寶形狀,隨即扭曲潰散,化作縷縷黑絮落下。
“見否?祖墳青煙本主福運,聚而成形則福厚,散而為絮則運衰。今黑絮壓墳,大兇之兆!”白狐畢,叼起肥雞,縱身一躍消失在樹叢中。
羅守淳呆立墳前,心中七上八下。回屯后,他愈想愈覺蹊蹺,遂備厚禮拜訪屯西頭的馬婆婆。馬婆婆是屯里出名的出馬仙,供奉的就是胡三太爺。
聽聞羅守淳所述,馬婆婆點上香閉目良久,周身一顫,嗓音變得尖細:“羅家小子,你太爺爺羅老疙瘩于我有恩,今日派執事點化于你,你卻不識好歹!你本余五年福運,照你現在折騰,頂多撐三年。福盡之時,非但家業敗光,更有橫禍加身,恐有性命之憂!”
羅守淳這才真慌了神,“噗通”跪地:“仙家慈悲!晚輩知錯了!求仙家指條明路!”
馬婆婆(狐仙附體)嘆道:“念你祖上恩情,給你指條生路:即刻起收斂心性,裁減用度,廣行善事。或可延緩福盡之期。再者,你需親自往北山黑石砬子舊-->>地,尋一株老椴樹,樹下有我當年留與你太爺爺的一枚‘運籌子’。找到后貼身佩戴,或可為你延壽些許福緣。但此物治標不治本,能否挽回,終看你自家造化。”
羅守淳不敢怠慢,回家后立即裁減用度,不再錦衣玉食,又開倉濟貧,修橋補路。三日后,他獨自進山,按指引果然在黑石砬子一株老椴樹下掘得一枚溫潤如玉的黑色石子,上書古拙“福”字。
佩戴石子后,羅家運勢似有回升,鋪面生意轉好,莊稼長勢也旺了些。羅守淳剛松了口氣,卻發生一件蹊蹺事。
這日,羅守淳的獨子羅明遠在學堂突然昏厥,回家后高燒不退,胡話連連,總說見一白衣書生索要“欠債”。請郎中診脈,皆搖頭說脈象奇異,似無病又似病入膏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