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說怎么辦呢?”他問。
“我得再考慮一下!”我說。
處在他的這個位置,他有這個想法也很正常。但我的顧忌,難道就沒有道理嗎?再說我對他的懷疑還沒有消除呢!我豈敢輕舉妄動!不過,見一次檢察官,我的收獲還是有的!我畢竟去外面兜了一圈。我的心情放松了不少,我的神經也松弛了許多。看來,這件事情的最后處理。如果,女兒沒有跟那家公司合作的可能的話,還得自上而下地來!讓女兒去操作。我不動聲色地等待。驚動了中央,從上而下地一鼓作氣地查下來,我才能盡早地安然脫身!
種種跡象表明,女兒似乎并沒有行使我的“敲山震虎”之計。這又是為了什么呢?難道她不認為此計可行?不可行的原因是因為什么呢?我跟她說的很清楚啊!讓她去實施這個方案,是為了達到三個目的:一是出版書、二是得到資金、三是“敲山震虎”!只要掌握三條原則,一是不簽合同不拿對方一分錢;二是不按合同付清款項不交書稿,當然付多少資金可以按比例交付書稿;三是書稿交給對方后,對方必須出具有“驗訖”字樣的收條!
而且,去談判是受了我的委托去的,有我的委托書在手。還有什么可以擔憂的呢?如果她不操作此事又不當機立斷地向中央有關部門舉報的話,我豈不是被晾在半空中了!這不是要將我摔死啊!監獄肯定會認為,只要將我控制住,我家人肯定一丁點兒的辦法也沒有了!莫非,在小城的那一幕又重演了?這真是一個令人沮喪的悲劇了!
難道女兒真的與這幾部書無緣?與這幾部書蘊含的財富無緣?讓她去尋找出版商出版,她不將書稿交給出版社,讓他們審稿。而是光問能不能出版?能不能出版?沒有審閱書稿,誰會給她一個肯定的答復?
讓她將第一部掛上網,網倒是掛上去了。她卻不知道去“放水”去炒作。不知道,所有掛上網的書,都是依靠炒作得來的人氣!靠炒作得來的人氣才吸引住了出版社的眼球。真正在文學的殿堂里站得住腳跟的,又有幾部?
文學作品本來就是智者見智、仁者見仁的東西,你可以說它寫得好,人物形象刻畫得生動活潑,人物性格描寫細膩,;自然也可以說它寫得差,人物刻畫呆板,性格描寫不真實;甚至是人物形象干癟,故事情節拖沓。千人千面,各人可以有各人的說法。智者不一定全對,仁者也不一定全錯。因為在文學的評論上,本來就沒有一個對錯的標準,和是與非的區別。
只要不是前后矛盾,情節錯亂,敘述前不搭后語,就不能絕對地說它好或者差!女兒顯然不明白這一點!要明白這一點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得看多少經典作品,得咀嚼多少那些形似道貌岸然的評論!而且,得不斷地反復思考和揣摩!對人文、歷史、地理甚至是自然科學,甚至是千奇百怪的那種傳奇都得有所涉獵!
被隔離審查,被關禁閉室里不見陽光地隔離了兩個月之后,我終于置身于大太陽底下暴曬,說是還得嚴管三個月!看來,女兒還是沒有動靜!這是要置我于死地呢!但是,在這樣的環境中,我又能有什么辦法呢?盡管,這就如同將一盆花,放在房間里兩個月,突然置于大太陽下暴曬。不曬死,恐怕也會葉焦枝癟了吧!
雖然我借口腿有傷,無法進行高強度的訓練,便是每天站在高強度的日光之下,也足以讓我的精神崩潰呀!我只有咬牙挺著。我堅信我的命根硬,不見得會因此死去。但是,我還是堅持要見檢察官。幾天之后,還是那位檢察官來了。他直接來到了嚴管隊。看到他有些得意的笑容,讓我又泛起了那一份警惕。我要求去屋子外跟他單獨聊,他詫異地問我,為什么?我指了指攝像頭,說:
“這里不安全。”
“哦!”他定定地看了我一眼,又抬頭朝攝像頭看了看,“你害怕他們聽到?”
我說:“當然,你不能保證我的安全,我得將危險降到最低限度”,
他說:“好吧!你等一下”!他出門去了。我在審訊室里等。一會兒,他進門了。警官將我身后的門打開。談話被安置在那間訓練大廳里。里面所有的人,都已被趕到了小院子里,坐成了一排扭著頭好奇地看著我。
大廳里也有攝像頭,我知道,攝像頭的那一頭,同樣有許多雙眼睛在看著我。他的跟前擺了一張桌子,桌子跟前放了一只矮櫈,顯然,這只矮櫈便是我的座位了!桌子放在了那個角落,他說
“在這個角落里,攝像頭拍不到!”
我坐在矮櫈上扭頭回看了一眼,攝像頭就在頭上頂斜斜地看著我呢!他背后就是開著的窗戶。我的警惕性又起。我說:
“對不起,你前兩次來,我一直不敢跟你說實話。是因為你來的時間太蹊蹺了!我剛被隔離審查,你就來!我不得不防備一些!”
“哦!”他似乎對我的話很詫異,不明白,我為什么這么說。但是,他隨即口氣一轉說,“我理解,你放心好了!這里也是gongchandang的天下,他們不敢亂來的!”
我笑笑。這話,我可不敢茍同!我也不愿意用我的生命去證明他的話是錯的!我說:
“我發現的這樁驚天大案就發生在監獄內!發生在服刑的那個大隊!”
在說這個話時,我猛然一驚!他沒有做記錄!在他面前的桌面上,既沒有筆記本,又沒有筆錄紙!他大概看出了我的疑惑,解釋說:
“你說好了!如果我認為有價值的話,我會重新來做筆錄的!”
這是什么話!他沒有按照程序在走!像這種接受舉報的,應該是兩人一起來的!他怎么一個人來?他一個人來,如果我照實說了,他轉臉不認賬怎么辦?他不僅不認賬,而且,將我說得話傳給了不應該知道的人,我豈不是慘了!我立即縮回了話頭:
“具體的案件情況,我已有材料傳出去了!現在大概已經到了中紀委,最高檢等部門了吧!相信很快,便會轉下來!”
他說:“你真有材料送出去了?他們問你,你一直不肯承認?”
他怎么知道監獄在調查我有沒有材料送出去的事?他又怎么知道我一直不肯承認!看來,他們之間是一直在暗通款曲!我的心一下沉了下去,暗道一聲僥幸!我還好及時剎住了話頭!不然的話真是覆水難收了!我的臉色肯定已經陰晴不定。他也很聰明,趕緊也調了話頭:
“這樣也好!等上面將信能轉下來我們再查吧!反正只要署了你的名,重大立功就會算在你的名下!”
我將話題扯開:“你看,他們先是對我隔離審查,將我關在不見陽光的小房間里兩個月。現在又突然將我置于烈日下暴曬,目的不是已經很明顯嗎?就是要置我于死地嘛!”
他的目光飄向小院子里。五月的陽光已經很強烈。曬在院中的那片水泥地上,形成了很強的反光,令他的眼睛瞇了起來。他說:
“如果讓你在大太陽底下一下子連續曬了三小時,你可以立即向我們報告,這是屬于虐待。否則,我們也不太好干涉!”
我心中一聲冷笑!說得倒輕巧!三小時,立即報告!我又不知道時間!哪里能知道。我到底站了多少時間!立即報告!我向誰報告?難道檢察官在一旁一直盯著?如果,我已經堅持不住了,我還有精力報告嗎?就算是我還能說出話來,我也只能向警官報告。警官會立即將檢察官請來?讓檢察官看一看,我確實已經被曬得倒地了?恐怕忙著掩飾都來不及了呢!在蒙混誰呢?不肯主持公道就是了!真是說得比唱得還好聽。演戲給我看呢!
我已經話說得很清楚了!已經有舉報材料傳出去了!服刑人員有權向檢察機關舉報監獄警官違法行為,而且,舉報材料不受監獄檢查!身為檢察官,這個規矩你不懂嗎?我只是因為寄給你們檢察官的信半年多沒有回音,讓我產生了對當地檢察院的疑慮。又擔心我寄給最高檢察院的舉報信被監獄攔截,我才采取非常的辦法!
已經跟你講了實話,你完全可以借個由頭,對我被嚴管的事情進行干擾。對我被他們置于死地的做法進行干涉!你能做而不做,這不是典型的不作為嘛!真是吃燈草長大的,話說得如此地輕飄飄!這跟草菅人命又有什么區別?
我很慶幸。我沒有將我掌握的案情和盤托出!不然的話,我還真是自己在催自己的命了!世事的風險,我又算是經歷了一回!
我是只能在這個訓練場上熬幾個月了!也不知女兒有沒有足夠的聰明?知道監獄斷絕了我的親情電話,斷絕了我接見,肯定已經在對我往死里整!會不會立即將舉報材料寄往中央的有關部門?我已讓女兒向當地檢察院的檢察長寄過有如此犀利的語氣的信。女兒應該懂得我在做什么!而且,也應該能明白,事情已經到了關鍵的時刻!
這關鍵的那一把火,女兒會不會幫我點著呢?人生在許多時候往往能置于死地而后生!我已經將自己置于死地了,能不能后生的關鍵就在女兒的手中,女兒難道眼睜睜地看著我死而無動于衷嗎
我不知道,我將面臨什么?我不知道我的身體是不是能經受得住接下來的暴曬。我也不知道兩個月被關在禁閉室后緊接著幾個月的暴曬,會將我的身體摧殘到什么程度!我只有等待!我只有在等待中祈禱上蒼對我的垂憐!
嚴管隊的日常管理,其實警官并不插手。與監獄的生產中隊一樣。日常的生產安排,質量管理都是囚徒在負責。只是這個嚴管隊或者說是高戒備隊不從事生產。只是將一些因打架或其他的違反監規紀律的囚徒集中在一起進行魔鬼式訓練而已。監獄顯然是想通過極端的手段消磨這些在監獄民警的眼中是“刺頭”的囚徒的意志。
被挑選在嚴管隊干活的囚徒,是一些蠻不講理又孔武有力的人。他們很喜歡看到被嚴管的囚徒的痛苦!這種扭曲著臉的痛苦,顯然有刺激他們神經興奮的作用!
其實,所謂的訓練,也就是這幾個動作:齊步走,正步走,四至轉向,起立下蹲,跑步走而已。場地不大,只能橫排著走。我特意找了這個中隊的管教。告訴他,我的腿有傷,醫生關照,我不能跑,不能跳,不能蹲。齊步走我倒可以堅持一下。既然是醫生關照,他自然也不敢違背。
何況我從隔離室出來,進入嚴管隊前,還去對面的醫院檢查過身體。醫院的病人檔案記載得很清楚,我確實因左大腿股骨骨折住過兩次醫院,動過兩次手術。他說:
“適當地活動一下,對你的身體還是有好處的!那些你不能做的訓練,你就不要參與了吧!哪個動作你能做的,你就跟著做一做!我會關照他們的!”
他果然立即將負責訓練的組長叫了去,關照了一番。沒有想到,我的傷腿,在如此的環境中,倒讓我擺脫了身心的許多折磨。
我充當起了訓練場上陪看的角色。這個陪看的角色也不好當哦!站必須以單姿站著,頭要正,胸要挺,腰要直,腿不能彎。腳跟并攏,目不斜視。而且,必須面朝著太陽站。在我的眼前,太陽總是白花花的,白花花的太陽耀我的雙眼。
其實,我們的隊伍向太陽的感覺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好!而是有一種讓我靈魂出竅的迷離。陽光籠罩在我的身上,不用多長的時間,單衣內的皮膚上。到處都出現了針扎一般的刺痛。也可能是這身桔黃色的嚴管隊囚服特別容易受熱的緣故。
陽光照在對面的屋頂上,形成了一股熱流傾瀉而下,直撲在我的身上。陽光照在操場對面的那一排半人高的綠色矮樹上,無數的葉子照樣折射出無數的光斑。刺得我睜不開雙眼;陽光照在水泥地的操場上,熱氣在蒸騰,正好與屋頂上斜流下來的熱流在我身上交匯,讓我熱不可耐。
一排、兩排橫排著走的訓練囚徒,在我的眼前,走過來又走過去,晃得我頭暈目眩。陽光攝住了我的頭頂,沒有了頭發保護的頭頂,頓時一陣發麻,然后,我便會感覺那一份針扎一般的疼痛從我的頭頂,隨著我體內的血液流向了我的四肢百骸。我的靈魂已經被逼得無處遁形。
但是,相比之下,在那些被訓練得像狗一樣的裂著嘴的囚徒眼中,我肯定已經“幸福”得無以復加!我也一直這樣安慰著自己,與他們相比,我確實是讓他們妒嫉和羨慕的!便這么齊步走,跟他們走幾個來回!走得步履不端正,步伐不協調也不會有人說我!
我確實應該知足了!至于我該不該被這樣訓練?我該不該推進熔爐中接受火的燎烤?我哪里還有精力去細細的思考!隨遇而安吧!我只求能平安渡過這一劫!看著跟前的這些汗流浹背的被訓練的囚徒。看著他們劇烈運動后的臉色蒼白,嘴唇紫黑;看著他們忍不住長時間的蹲姿,一個接一個地狼狽倒下,又被強令著恢復蹲姿。我的心中雖老大不忍,卻又無可奈何!
高強度的訓練在上午和下午的中間,可以有五分鐘的休息,休息便坐在面西的那個墻壁下,一排矮櫈上必須正襟危坐。在這幾分鐘的時間里,必須完成喝水和小便的程序。每天一次的大便,也必須在院子里,在眾目睽睽之下進行。(……此處略去77字)
坐在那個墻壁下,我倒可以仰看風景。我看到藍藍的天,淡淡的云,我覺得那兒才是我的靈魂的好歸處!圍墻高高地矗立著,卻擋不住這藍天和云彩。也擋不住圍墻外的那幾棵高大的香樟樹上一片新綠,在陽光下煥發著勃勃生機。有幾只野鴿子似乎在香樟樹上筑有巢。我看見野鴿的身影飛進又飛出,卻看不見它們的巢在何處!
那一蓬香樟樹的那邊,是一座高大的鐵塔,鐵塔上的電纜橫貫南北。我能看得見北邊的另外一座鐵塔,南邊的另外的那座鐵塔,只能呈現在我的想象中。對面的這座鐵塔靠近頂端的那個橫梁上筑有一個很大的黑黝黝的鳥巢。這應該是“鸜子”鳥的巢了。這種像“黃春”鳥一般大,黑色的羽毛中間有白色的羽毛花紋的鳥,在我的老家被叫做“鸜子”鳥,我不知道它的真正學名叫什么!只知道它的鳴叫如哨子一般“瞿瞿”聲響。
它的肉質很是鮮美,這是我年輕時曾經獵到過的獵物。在高大的鐵塔上,它們只成了幾個小黑點。我看到幾個小黑點常常在高壓線上追逐嬉戲。在巢邊飛進飛出。每天太陽落山后,一大群的這種鳥,會在我們頭頂鳴叫著掠過,也不知哪里才是它們的宿營地?
藍天上偶然會有一只蒼鷹在翱翔。伸展著雙翼在藍天忽上又忽下,忽前又忽后。我知道,它肯定在尋找著什么!但不知什么才最后會成為它的獵物?倏忽之間,我只見它的身子呈現成一個傾斜的姿勢,但頃刻便失去了它的蹤影。這速度也真快哦!什么動物能躲得過它這俯沖一擊!難怪歐洲一款著名的戰機取名叫“鷹隼”。也不知這款叫“鷹隼”的戰機,有沒有這蒼鷹一般俯沖一擊的能力!
嚴管隊的樓上,住著教學樓的那一班囚徒。我的被隔離審查,被嚴管自然引起他們的格外關注。我成了他們關心的對象。認識我和不認識我的,碰到嚴管隊的那幾個管理囚徒,都會出面幫我打招呼:
“請多關照”哦!
其實,在負責嚴管隊的那幾個人中,有幾個我原本也熟悉。尤其是看到檢察官親臨和監獄的各級領導輪番著來,他們哪里見過這樣的陣勢。自然也不敢對我有太多的苛求。而且,管教也已經明確地關照過了,誰還敢在我面前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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