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談的已在酒桌上談好,完全依照了中國官場的固有作派。“劃水”的同伴拿出了幾個包來,局長們依次拿了包離去。大概是兩條香煙吧。沒有包給我,我也渾不在意。誰知我走出酒家不遠,“劃水”便急吼吼地追了上來,忙不迭地向我道歉,說已罵了他的合伙人了,來參加約請的那幾個人都給了兩條香煙,為什么偏偏當方土地沒有給。我說,我又不抽煙,給我干什么?給了我,我也無非轉手送給他人。他說:
“話不能這么說,兩條煙是小事,我知道你也不會在意,但是落在別人眼中,卻不會是小事!可能他們會認為,你跟我們背后有什么交易!”
他的話讓我心頭一頓,仔細想想,他的話也確實不無道理。但是,現在已是曲終人散,難道我還能讓他們當著剛才的那幾個人面,重新將鏡頭回放一遍?我只得苦笑著對他說:
“算了算了,想這么多干什么!我跟你們有背后交易,這可能嗎?沒有交易又何必怕人懷疑?有人懷疑了,難道我跟你們真的有什么私下交易了?”
他頓了一頓,跟我說:“這幾天我給你送來吧!”
我說:“你可千萬不要送來!你如送來,我可是真的要生氣了!你知道我的脾氣的,如果我真的生氣了,你們的事肯定辦不成了!”
但是,從這么小的一件事上,我已看出他與他的合伙人之間的不和諧。果然,這一份的不和諧最終導致了他們合作沒有到最后便起了矛盾。這個矛盾最終導致了他的合伙人的舉報,直接導致了他的坐牢。
據說,他的合伙人舉報的是,他的朋友送給了他十萬元錢。他的朋友是小城北邊的一家民營企業的老板。我不知道這個民營企業的老板為什么要送錢給他,送錢給他這件事,他的合伙人又是怎么會知道的。
據說,當檢察官找那個送錢人時,那個送錢人說是因為他有事有求于正在官場上當官的他,所以才送錢給他。如此一來,這個受賄罪便成立了。檢察機關不管你是不是確實有事求了他,他是不是確實利用手中的權力幫了送錢的人。只要送錢的事成立,受賄罪便成立。什么朋友間的禮尚往來,這都是事后的托詞,完全沒有必要去采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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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他出事之后,我暗暗道了一聲僥幸。一次區里安排去深圳招商引資,我帶了市場經理,與他走了一路。在深圳那個酒店入住后,我正在洗漱間洗澡,他來串門,與我同住一室的市場經理接待了他。那時他正在運作來我所在的鄉鎮以他合伙人的名義辦市場。待我從洗漱間出來的時候,他已離去。他在我的床頭柜上放了一兩千元港幣。我問市場經理這是怎么回事,他說是某某某留下的,說是明天去中英街,可以為家人買些禮品。我說:
“那你拿著嘛。”
他說:“我也有一份。”
我不禁搖了搖頭。我知道,如果我當即將錢拿去退還給他,肯定會讓他和我的市場經理下不來臺。我尋思著該怎么妥善處理這件事。錢我肯定是不會花的,來出差,我肯定自己帶有錢,有什么必要去花別人的錢?
從深圳回來后,我一直在思考該怎么辦。錢不多,但卻像一只燙手山芋,讓我拿在手中燙得慌。我后來打了個電話,讓市場經理來我辦公室,將錢交給了他。說,請他將錢交給送錢的人。我沒有說也讓他退了這筆錢。但我讓他負責轉交給我的錢,等于是在很明確地告訴他,人家送給他的錢他也必須退掉。市場經理是個聰明人,是聰明人就用不著我將話說透!
幾天之后,市場經理告訴我,錢已經還給人家了,他的一那份,他也一并退還了。又幾天之后,我碰到了“劃水”,他說:
“你干什么呀,我們是兄弟,你將錢退給我是什么意思?還要讓第三者出面!”
我說:“是兄弟才應該明算賬嘛!你的心意我領了,錢沒花掉,放在口袋里干什么?還是物歸原主比較好!”
我不知道他出事的消息傳至市場經理的耳朵里時,市場經理是否也存在著像我一樣的僥幸心理。我倒不是擔心他出事之后會亂咬人,就算是我沒有早早讓市場經理將錢退還給他,區區一兩千元港幣也不至于會對我怎么樣。但是,做任何事,我總在追求一個心安理得。所謂“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只取該我拿的錢,不該我拿的錢,拿在手里烙手,與其是讓自己感覺烙手,倒不如放手讓自己安心。
他辦的那個市場,后來施工隊進場后確實帶來了麻煩。當地的農民拿著鋤頭鐵耙與他們怒目相向。我不清楚為什么已經跟被征用土地的農民談好了條件,還會出現這一幕。
當初我將征用土地的任務壓給所在的村委會之后,村支書來找了我幾次,說是被征地的農民不同意。沒有辦法,只有我自己親自出馬,我讓村支書約請這些被征用土地的農民,我親自去村里跟他們談。人坐了一會議室,我談了開發市場的前景和能給予被征用的農戶的政策之后,問他們還有什么要求,沒有人開口。村支書憋不住了:
“書記沒來,你們東也是意見,西也是意見。今天他就坐在你們面前,問你們還有什么要求,你們怎么反倒一句話也沒有了?”
我朝村民們掃了一眼:“我知道,你們是歡迎土地被征用后建市場的,因為從長遠的眼光看,市場建在這里,肯定會讓你們的經濟收入得到大幅度的提高。而且,我已與開發商談過,被征用土地的農戶,每家安排一個店面,一鋪養三代呢!這句俗語,想來大家都聽說過。市場發展了,每家的經濟收入也去提高。可能有個別人心中還有疑惑。有疑惑不要緊,這幾天可去鎮上的市場打聽一下,也可以去西邊的那個市場了解一下,商鋪每個月的租金是多少!一時想不明白也不要緊,但是不要影響市場的興建。建市場是一件大事,村民是要服從村民委員會的決定,村民委員會要服從鎮黨委zhengfu的決定,不允許無理取鬧,影響全鎮的投資環境!”
村民們離去之后,村支書仍是滿腹牢騷:“這些人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你沒來,口口聲聲說是要見你,要當面向你提意見。你一來,讓他們提意見了,反倒一句話也不說了!”
我說:“其實,村民們還是很講道理的,你把建市場對推動當地經濟發展的好處跟他們講清楚了,他們怎么會反對你呢?他們只是想利用土地被征用這一個時機盡可能地多爭一些利益而已!有這樣的想法也正常啊,恐怕也不僅僅是這些村民,難道你們村干部就沒有這樣的想法?難道你這個村支書就沒有這樣的想法?我允許有這樣的想法,但不允許漫天要價!以為人家投資商是唐僧肉呀?誰都想來分一杯羹!鎮上會盡可能地為村民們多爭取一些,但也得考慮全鎮的平衡,尤其不允許有村干部在從中作梗!我把丑話說在前面,如果讓我聽到有村干部在做反工作的,影響了鎮黨委zhengfu的對外招商形象的,我一定嚴懲不貸!”
我知道,村里出現的那一股不同意的聲音,大半的因素還是出于村干部的私心,我可不希望這種不正常的現象在這樣的環節中瘋長。如果沒有強硬的態度,事情很可能會出現不可收拾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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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的征用手續已經申辦,該與村民委員會簽訂的合同也已簽訂完畢,投資方急不可耐地安排施工單位進場了,誰知一進場便傳來消息,說村民拿著鋤頭鐵耙正跟施工單位對峙著,要阻撓施工。我得到消息時,已回到小城的家中。我電話通知分管政法的副鎮長和派出所長帶著民警和鎮聯防隊一起趕往現場。政法副鎮長趕到現場后,打電話告訴我,投資商居然叫了一幫留有長頭發、身上紋有刺青的heishehui人員趕到了現場!
我立即向區長作了匯報,請他通知區公安配合我工作。未幾,區公安局的副局長打電話給我,說區長已有指令,讓他安排好警力,等待我的電話。一出情況,他會立即帶人奔赴現場。如此甚好!我打電話給正在現場的政法副鎮長,讓他轉告派出所所長,堅守在現場,絕對不允許有械斗的事情發生。如果一有異動,立即將這些留長頭發、身上有刺青的人控制起來。不允許碰村民!我又打電話給“劃水”,我知道,他跟打電話給我的公安局副局長關系很好。我跟他說:
“你怎么叫了這么一些人跑去現場?萬一出了事怎么辦?我已經通知了派出所,如果雙方真的動了手,首先要抓的,便是你帶來的這一幫人!”
他在電話里說:“我知道的,某某已經打電話給我了,不會動手的!你放心好了!我只是借這一股勢嚇唬村民一下!誰讓他們一直漫天要價呢!”
果然,公安局的那位副局長已有電話給他。有了他的這個承諾,我多少放心了一些!我又打電話告訴副鎮長,讓他和派出所所長站在對峙著的雙方中間。要阻止那些小混混們上前,但不要驅散他們。在這樣的情況下,確實有必要借助這樣的態勢。我說,我一直在電話機旁守著,一有異常,立即打電話告訴我!不過,我估計,應該不會真的發生械斗,這樣的僵持卻是必要的,誰堅持到最后,誰才是勝者!
半個小時之后,副鎮長打電話給我,說村民們已自動散去了。如此甚好!我問:
“村民中有沒有看到村干部?”
“那倒沒有!”副鎮長說,“都已經是這樣的態勢了,村干部再擠在中間,不是在自討沒趣了嘛!”
第二天,這件事傳遍了全鎮。老百姓在私下議論說:“某書記在征地中碰到了難題,居然動用了heishehui!”這話傳到我的耳中,實在讓我哭笑不得。這是哪兒跟哪兒呢?在面對沒有道理可以講的群發性矛盾時,確實得有非常手段。要當機立斷,任何的患得患失,不僅于事無補,反而會引發更大的災難!
不過,解決這一類矛盾,對于我來說,似乎還沒有必要采取如此不入流的手段。對這些小混混,我一直的態度是,你們不要來招惹我,如果你們敢來招惹我,我必定會動用我手中的所有能力,給予雷霆一擊!這一次我默認了僵局的存在,只是一次借力而已。說我利用heishehui解決工作中的矛盾,實在是太小看我了!
小城北邊的那個害“劃水”坐牢的老板,要上一個化纖廠,去銀行商請貸款遭拒,來找區zhengfu協調。區長指定我召集各有關部門展開論證。我特意請了相關的銀行行長來。一番論證下來,有關部門都認為這個企業要上化纖廠的條件不成熟。尤其是銀行,完全持有反對的態度。也不知是受了“劃水”的事情的影響,還是這個老板的人品確實有問題。
據說,他每將原先的業務拓展到一個城市,必在這個城市物色一個年輕的女人作為他的婚外情人。婚外情人這樣的事,倒并沒有讓我產生太大的反感。人家有錢,年輕的女人愿意投入有錢人的懷抱。兩情相悅,干卿何事!哪怕是人家愿意為他婚外生子,也是人家的私事!這種事情,歷來是女方不告,官府不究。
但是,“劃水”的坐牢,顯然對我也是產生了影響的。我不想在他上新項目上給予他太多的關照。作為主持人,在所有的論證都幾乎一邊倒的情況下,我仍有權重申zhengfu的態度,給銀行壓力,讓銀行放貸。但是,我不愿意行使這個權力。我讓記錄員形成了一個會議紀要,客觀地提出了論證的結果。這樣的論證結果,顯然不是區長愿意看到的。但是,既已如此,誰又能改變這個現實呢?銀行行長很感激,可能在他的記憶中,zhengfu第一次如此地尊重他的意見。
“劃水”在坐牢,居然有一年在年節的時候,獲得了回家探親的機會。回了家之后,他打給我電話。我特意買了一個大蛋糕,親自送去他家。誰知家中沒人。打電話給他,說是有朋友請他在外面吃飯呢!大概這“天煩星”又在嘴巴動個不停了吧?我只得將蛋糕托付給了他的鄰居,請人轉交。有沒有見面并不重要,關鍵是我的心意到了。
我的回憶,像是一部被剪輯錯了的影片,各種印象紛至沓來。沒有想到,“劃水”早已離開了這里。十年之后,我卻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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