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一條高高的堤壩上。堤壩很窄,我在堤壩上走,像是在走鋼絲。窄窄的堤壩像是刀刃一樣,硌得我腳底很痛。但是,我仍必須堅持著朝前走。身后似乎有人在催促著我,讓我快些!再快些!我有些惱怒,想讓身后的人先走。但是,堤壩太窄了,我避不開身子。身后的人似乎也無法超越到我前面去!堤壩的兩側,都是萬丈深淵,我不明白,這么高的堤壩,為什么會造得像刀刃一樣的薄?堤壩的對岸,有許多人正手搖著灰蒙蒙的旗幟在歡迎我。我的心情變得愉快了起來。人群離我越來越近了,我才漸漸看清了這些人的臉。原來,這些人不是在歡迎我,而是叫喊著讓我不要過去。我想回頭,身后的人卻繼續將我朝前推。我停不下腳步,身子突然搖晃了起來!對面的人都吃驚地張大了嘴巴,舌頭像大熱天的狗舌頭一般地掛在外面,嚇得我汗毛都豎了起來……
籠子的那扇小鐵門外面是一個不大的院子。院子里橫著幾道晾曬衣褲的鐵晾竿。晾竿用鐵棒制成,兩端被固定在兩端的墻壁里,絲毫動彈不得。當然不可能有絲毫的動彈,也許,這鐵晾竿原本就是所有的籠子串連在一起的。只是一個一個的小院子被圍墻間隔著,才讓我誤認為是一截一截僅僅是埋插在墻壁中的。小院子的頂端是一張用很粗的圓鋼焊成的網,像天羅一般地罩在院子的上空。被關押進籠子的人想從小院子里脫逃,是絕對不可能的!這大概是進了看守所,便被稱作進了籠子的緣由吧!不僅鐵網圍得嚴嚴實實,警察還常在籠子上面的那條走廊上來來回回地巡視。院子里或者籠子里稍有一些異動,警察的頭顱便會從角上探出來,隨之而來的,便是大聲呵斥!
小院子是被用來放風的。也是晾曬衣服和走隊列的場地。我不明白,走進小院子為什么被稱作“放風”?在小院子里活動,頗有一些螺螄殼里做道場的感覺。每天上午,一小時的走隊列,是被關押的人必須要完成的功課。走隊列時,將晾曬的衣褲掛去墻邊的晾竿上,總算還給了小小的院子一方天空。雖然是罩著天羅的天空,從院子里朝上看,透過天羅,畢竟還是能看到藍藍的天和白白的云,還是能沐浴到那一瞬難得的陽光。但是,總讓人難以擺脫坐井觀天的感覺。這種感覺很讓人無奈而又憋屈。
說是走隊列,其實,也只能是原地踏步而已。十幾、二十多號人站在院子里,院子已顯得十分逼仄,哪里還能讓人齊步走?便是四至轉向,也常常免不了磕來碰去,看守所設置這個規矩,無非是希望被關押在里面的人能活動一下身子吧!從這個角度上看,倒不失為一種人性化的管理模式。
我進籠子的時間并不長,但只才這十多二十幾天的時間,我已感覺,全身的肌肉已經松軟。也不知是因為日復一日地坐在那兒的緣故,還是人飛快地消瘦的緣故?籠子里不可能有鏡子,我無法知道,我的軀體已變成了什么模樣?但是,撫摸自己的四肢,我已明顯地感覺,肌肉已失去了那一份硬度。這是一種未老先衰的感覺,也是讓我心驚肉跳的感覺。我的身子算是一直比較勻稱的,如果,松軟得皮都耷拉下來了,這樣的形象實在是太讓我恐怖了!
我利用放風的時間在小院子里多活動之外,籠子里的床鋪上,也是我活動的地盤。我赤腳在床鋪上來來回回地疾走,向前二十一步,后退二十八步。籠子里的其他人整齊地在一旁坐著,目瞪口呆地看著我。似乎不明白,我這是在干什么?但是,他們已經得到了警官的指令,誰也不許干涉我!有時,在上面走廊上巡視的警官,也只在窗戶下瞟上一眼,他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倒給了我一些心靈上自由的空間。
在小院子里放風的時候,總會發生一些讓人忍俊不禁的笑話,倒也能讓人暫時地放松一下心情。我一直很奇怪,這些被抓的外地人怎么總是如此地笨手笨腳?如此地笨手笨腳,必定意味著他們的腦子也不太聰明。人的手腳,是由人的左右大腦交叉指揮著的嘛。如此笨的人,居然會動去偷去搶的念頭,實在讓人覺得匪夷所思。
在原地踏步時,總會有人不協調。一開始,我還真不明白,這不協調是怎么產生的!只是感到別扭,卻不明白其所以然。再三再四地站在一旁觀察,才明白居然有人同手同腳!但是,不管我怎么教他,等到開始原地踏步了,他的同手同腳的毛病卻始終改不了。我讓其他人讓開,讓他一個人在院子里走。跨步和擺臂的姿勢很正確呵,可是,排在一起原地踏步了,怎么忽又同手同腳了呢?將他叫出隊列,讓他一個人在邊上原地踏步,他又恢復正常了。
但是,一站在隊列中,他的雙手跟前后的人卻總是磕磕碰碰的,真讓人哭笑不得。我讓他站在一旁看人家是怎么原地踏步的。他也是一臉惶恐,不知道自己的問題究竟出在哪兒?也不知是不是他天生膽小,被嚇傻了?一個能撐著膽子撬門入室去偷竊的人,說是被原地踏步嚇傻了,這話有誰信呢?而且,一直有傳說,馬兒如果在奔跑時,出現同側同步的話,此馬必定是千里馬。莫非,他是仗著自己跑得快,才入行做了竊賊的?選擇行業首先想到了自己的特長,從事偷盜,首先想到了逃跑,這能說他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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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西人的口音,“看”和“干”幾乎是同音。偏偏看守所的醫生,是一個年輕的女民警。那天,半夜三更聽到外面的大鐵門響,憑經驗便知道又有人被送進來了。果然,一會兒,籠子的鐵門發出了插銷被拉動的聲音,一個矮個子的年輕人被送了進來。半夜三更被人吵醒果然讓人惱火,但是,對新來者的好奇,很快便占了上風。來人照例被指定站在那塊貼著監規紀律文告的墻邊。所有原本已經入睡的被關押者都已爬了起來。叫什么名字?今年幾歲?是哪里人?犯了什么事進來的?一連串的詢問,是免不了的!
來人個子矮,被一群人高馬大的人圍著詢問,早已被嚇得有些傻傻的了。他想做出一副討好的笑容,結果卻成了比哭還難看的嘴臉!一聽是廣西口音,有人就開始動起了壞腦筋。問他,身上有沒有病?想不想看醫生?他顯然一時不明白,為什么有人這么問他?他傻傻地笑著。問的人急了,加重了語氣:
“問你呢!想不想看醫生?”
他趕緊說:“想!想!我早就想*醫生了!”
他的話音剛落,便有人忍不住想笑。顯然,已經明白了問他的人在動什么歪腦筋。又有人問他:
“你身上有什么病?”
這一次他不再猶豫了,趕緊說:“我的大腿根總是癢癢的,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自己*(看)又*(看)不出來,只能讓醫生*(看)一下。”
“哦,那正好!”問的人很是興高采烈,“這里的醫生最適合*你大腿*的毛病了!保證你讓她*一下,病就好了!”
他故意在“干”字上加重了語氣。這句話,語帶雙關,籠子里立即爆發了一場哄堂大笑。笑聲將警察引了來,在警察的呵斥聲中,籠子里的人才復又回到各自的鋪位躺下,但都臉上帶有淫淫的微笑,顯然,玩笑已經觸動了這群處于躁動的男人內心的那根隱秘的神經。新來的人,照規矩睡在了最靠近廁所的那個鋪位。
第二天一早,又有人開始在教唆新來的人,讓他朝著小院子的那扇小鐵門喊。早晨想吃什么,就喊要吃什么!告訴他,如果他不喊的話,呆會兒,我們吃早飯了,你卻沒有早飯吃!顯然,他的肚子早已是饑腸轆轆,聞說要吃早飯了,他的喉節便上下滾動了一下。他問:
“早飯都有些什么?”
那人調侃道:“這里的早餐可夠豐盛的!有牛奶,有雞蛋,還有面包、油條、稀飯!你想吃什么,就趕緊對著鐵門大聲喊!你要喊:‘阿根師傅,我是新來的!早晨我要吃……’就可以了。阿根師傅年紀有點大了,耳朵有些背。你喊得聲音輕了的話,他聽不到,你就沒有早飯吃了!”
顯然,沒有早飯吃,他是最怕的。他趕緊站去小鐵門后,深深吸了一口氣,高聲叫道:“阿根師傅,我是新來的!今天早上,我要吃牛奶,雞蛋,面包和油條!”
喊了一遍,鐵門外的院子里自然一點反應也沒有。他詫異地轉身朝教唆他的人看。那人忍住了笑,讓他再喊一遍。他終于又憋足了氣,聲嘶力竭地喊道:“阿根師傅,我是新來的……”,他的喊聲,引發了隔壁籠子的一陣轟笑。他的周圍也有人憋不住了,發出“嗤、嗤”的笑聲,也終于把警察給引了來。在警察的斥責聲中,他才偃旗息鼓!
上午,在旁人的蠱惑下,他終于鼓足了氣,對著鐵門大叫:“醫生!我要*(看)醫生!”
他的叫喊,引來了籠子里一片“嗤、嗤”的笑聲。他不明所以地扭頭看看,依舊拼著命地高聲大叫。鐵門外終于傳來了插銷被拉動的聲音。外面的鐵門打開了,里面的鐵柵欄門卻依舊關著。女醫生一臉嚴霜地在門外站著:
“誰在喊要看醫生?昨天晚上新來的呢?站到門前來!檢查一下身體!”
新來的見門外站著一位女醫生,顯然也吃了一驚。他一見女醫生雙手戴著橡膠手套,右手還拿著一根筷子一般粗長的鍍鉻鐵棒,便怔怔地發愣。
“是你在喊嗎?你是昨晚新來的?”女醫生問。
新來的人站在門后,機械地點點頭。
“你站在那兒干什么?”女醫生說,“站到門前來,把褲子褪下來!”
他穿著短褲,趕緊用手撫著褲腰,結結巴巴地說:“我……我不!”
女醫生說:“不看也要把褲子褪下來!”
“你怎么知道我要讓你*(看)這里?”新來的人似乎覺得很奇怪,他還沒有說哪里不舒服呢!女醫生居然已經知道了!還讓他脫褲子!面對女人,他很是猶豫。
“快把褲子褪下來!”女醫生在催促。
“我不*(看)了!為什么要讓我脫褲子!”他堅持道。
“要檢查!沒聽懂啊!”女醫生有些不耐煩了,“每個新來的人都要檢查的!男人都是這副模樣,你稀奇什么呀?"
如果,真的每個新來的人都要褪下褲頭檢查的?我不禁有些暗自慶幸,我醒來的那一天,女醫生只是問了我一句,有沒有臟病這樣的問話,已經讓我很詫異了。我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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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臟病?"
她倒是沒有讓我將褲頭褪下來!如果,她讓我將褲頭褪下來的話,我肯定也會很尷尬的。這多么讓人難堪啊!
(……此處略去127字)
“沒事的!濕疹呢!給你配些藥水涂一涂吧!”女醫生直起了身子,把鐵門關上了。
那人卻仍是愣愣地站在門后。門一關,籠子里便響起了取笑聲:
“你不是要*醫生嘛,醫生來了,你怎么又不敢干了?”
"沒有膽子了吧!”
“人家都已經走了,你還豎在那兒干什么?”
“隔著鐵柵欄,你的棒棒也可以伸出去呀!”
那人漲紅著臉,卻是做聲不得!也不知是不是他還沒有從剛才的那一幕中回過神來?那些取笑他的人卻不樂意了:
“說你呢!怎么不吭聲?”
(……此處略去44字)
那些取笑他的人的口氣又讓他害怕:
“你聽到沒有?是不是欠揍啊?”
“來!弟兄們,先揍他一頓再說!”
“剛來就想*醫生。醫生來了,你又不*了!尋人家開心呢!先打他一頓再說!”
“別,別打!我自己來還不行嗎!”他討饒道。
“還不快一些!將身子朝著我們!不許背過身去!對!對!就這樣!*****!"
“對!對!就這樣!”
他開始自我陶醉。又抬頭露出討好的笑容。(……此處略去136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