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勾著頭,努力佝僂起了身子,希望受風的面積盡可能地小一些。但是,這一切都無濟于事,都是徒勞啊!他們幸災樂禍地看著我,那冷諷的目光,似乎在嘲笑我,看我能耗多久!
我咬緊牙關,一聲不吭。我知道,在這樣的情形下,我說一句話,便會損失我體內的一份熱量。我感覺,我這是在冰的窟窿里煎熬。我的思維卻在異乎尋常地旋轉。我想起了上午的那份筆錄材料中的內容。這不是公司的董事長,我的那位拜兄弟找我,要我承認的事情嗎?看來,他是要假公安之手,置我于死地了!我想起了前一次突審后的那一天上午,他不是走進了突審嗎?如果,不是他聯手公安整我,在審訊階段,公安怎么可能讓他來見我!我不知道,當他看到我躺在地上,一頭亂發,胡子拉碴,三分像人,七分像鬼時是一種什么樣的心態?是幸災樂禍?還是心猶不忍?
幸災樂禍是必然的;心猶不忍卻未必!這一切,本來就是他策劃炮制的嘛!他難道沒有預料到會有今天這樣的結果?也許,這樣的結果正是他希望的,是他巴不得的!只有將我打入十八層地獄,房地產公司獲得的利潤,他才能據為己有,才能堂而皇之地劃走!我成了他攝取利益的絆腳石了!他能不千方百計地置我于死地嗎!
二十多年的結拜兄弟之情呢?那一份常常迷惑著我的義氣呢?在他的心目中,根本就沒有!或者,壓根兒就沒有存在過!在他的心目中,有的只是利用。在利益面前,他已經撕去了偽裝,露出了他的廬山真面目來了。枉我還時時念著這一份兄弟情,這一份朋友義呢!
那直面而來的冷風已經不僅吹涼了我的身體,連我的心也已經被吹得拔涼拔涼的了。但是,我仍必須得忍受著。我若忍受不住,我就會被打入十八層地獄。十八層地獄的場景,在我幼年時留下的印象是深刻的。雖然,宅院后樓底下住著的,那位長須拂胸的老人手中,保存的那本線裝黃裱紙書上的文字,我并不能全部讀得懂。但是,那些插圖,還是給了我許多直觀的印象和想象的空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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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略去35字)有區別的,只是地獄中受挖目劓鼻、鋸腿、斷臂、剖胸、切腹之苦的人,都是在陽間有罪孽在身的人!而我有什么罪孽呢?我的所有罪孽,只是身邊一直環繞有女人!這難道是我的錯嗎?這雖是我的紅塵劫難,卻是她們作為人的天性!雖不符合道德,本無可厚非哦。
唐僧在去西天取經的一路上,被那么多的女人纏繞,難道是唐僧的錯?只是唐僧有定力,能經得起肉欲的誘惑。而我一介凡人,在精神上缺少定力,經不起誘惑而已。“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鶴立于雞群,雞必妒之;人卓于群,異性必趨之!這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這是人作為動物的一種本能的選擇。這是人的天性!作為女人來說,是希望繁衍優秀后代的一種潛意識反映。這有什么可以厚非的呢?
人為什么要壓抑自己的天性呢?是因為道德?難道所有的道德,都是符合人的天性的嗎?不符合人的天性的道德,難道能算是道德的嗎?既然是不道德的道德,為什么不把它摒棄呢?人們為什么要戴著不道德的枷鎖,不情不愿地跳著自己不想跳,而又不得不跳的道德之舞呢?這難道不是對人性的折磨和踐踏嗎?
我不是想為自己過往的行為辯解,是因為我不想讓自己因此在思想上背上我不想背的包袱。我只是覺得,在我的人生旅途中,我邂逅并領略了一路的風景。對任何一處美麗的風景,我都能懷有一種欣賞的心態。欣賞著它的美麗,享受著它帶給我的那一份精神上的愉悅。但是,我并沒有因此忘記我的人生目標。我依然帶著我的人生伴侶相偕而行!回過頭來,看我走過的路,我沒有因為沒能好好地領略一路美麗的風景而懊悔。人生是一條單行道,錯過了就永遠失去了。與旁人所不同的是,我只是把握住了每一次的機會而已。因為我不想失去,所以,我的人生才如此艷麗多彩!
如果是因為在我的人生旅途中,曾經出現過眾多的女人,而讓我承受這煉獄之苦。倒還真是我罪有應得!但是,要將這莫須有的罪名硬按在我頭上,我能承受這命運之重嗎?我想起了一部書,似乎叫做《不能承受生命之輕》。為什么說是生命之輕呢?也許,在眼前的這些審訊者眼中,人的生命形同草芥,根本不值得一提!如果,我被他們整死了,是否也輕于鴻毛呢?我并不奢望我的生命重于泰山;重于泰山的生命,對于我來說,也會不堪重負的。但我也不希望,我的死,輕于鴻毛!讓人唾棄!讓人看不起!雖說,他人的看得起,看不起,與我半毛錢的關系也沒有。但是,人總得要面子的。那一丁點的自尊,該維護的,還是得維護。
我顛來倒去地想這些令我犯迷糊的問題,彷佛一頭鉆進了一座迷宮。朝前是墻,朝后也是墻。拐過一個彎還是墻。我不知道,我的出路在哪里?更不知道,何時才能走出這座讓我失去方向的迷宮!我不知道,諸葛亮的八卦陣,是否也有這樣的妙處。身陷其中,讓人莫辨東西,難分南北。看似活路,其實卻是一條死胡同;看似死路,卻偏偏柳暗花明,偏偏條條道路通羅馬!
羅馬不是一天能建造成的。我也已經又耗過了幾天幾夜了。審訊的人,換了一撥又一撥。時間在我的胡思亂想中流逝。我不知是應該感到悲哀,還是應該感到慶幸!
我眼前的景象呈現出一片藍花花的色彩。我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我的思想開始陷入了混亂。眼前坐著的這兩位審訊我的人,在我的感覺中,忽而坐得遠遠的;忽而又與我近在咫尺。他們的問話聲卻一律顯得十分遙遠,似乎是天外傳音。我全身的骨骼又開始了收縮,迫使我的身子更加地佝僂了起來。但是,手銬和腳銬又實實在在地阻擋著我的這一份佝僂。骨頭中千千萬萬的螞蟻又開始亂竄了起來。我甚至聽到了我身體內被螞蟻噬咬骨髓的悉悉嗦嗦聲。我隱隱感覺,我的精神崩潰已近在咫尺。
我搖了搖頭,耳朵中一片轟鳴。我感覺我的腦汁已經與腦殼分離。不然,怎么會在搖頭時,出現空落落的像是有什么東西在相互碰撞的感覺呢?眼前坐著的那兩位審訊者,我不知道他們的年輪已經轉了幾圈?都已經變成了閻王殿前的牛頭馬面。牛頭上的那兩支角,一會兒長成彎彎的水牛角;一會兒又變成了短短的、直直的像是黃牛角。最奇怪的是,又過了一會兒,牛角上又長出了枝丫來,像是鹿角一般。那個馬面也是奇特,瘦瘦長長的馬臉,突然間,變成了圓臉。只有那個鼻子,依舊是長長的!而且,居然還在不斷地伸長。馬臉正中的那道白鼻梁,居然也在變幻出花樣。竟然成了京劇中的曹操的白臉。
那根不斷伸長著的鼻子,顯然覺得垂在那兒也是累贅!干脆在馬的脖子上繞了一圈。又將鼻尖擱在了馬的頭頂上。馬的兩只耳朵,像狗的耳朵那樣地垂了下來。馬的長鼻子又變成了一條巨大的黑白相間的蛇。擱在馬的頭頂上的鼻尖理所當然地成了蛇的頭,它張開了大嘴,不停地朝我吐著信子!(……此處略去19字)我不禁哈哈大笑。但是,牛眼和馬眼卻依舊冷諷似地看著我!顯然,我的哈哈大笑,也只是我想象中的哈哈大笑,其實,并沒有能發出任何的聲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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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精疲力竭,哪里還有能力發出笑聲哦!
接下來的情形,應該和第一次的情形一樣了!我的右手銬被打開,他們將審訊桌搬到了我的跟前,又開始了他們審訊筆錄的編制工作。然后是簽字和按指印。我肯定已十分馴服,像被牽線的木偶一般地任由他們擺布。留給我最后的印象是,他們都已變得像天使一般地和藹可親。他們說的每一句話,落在我的耳中,無疑都已成了天籟之音。“此音只在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
我卻始終記不起,后來,是不是又按照他們的意圖,自己在他們的授意下,寫下了一份什么材料?但是,指印肯定按了好多。幾天之后,把我送回了看守所,待我從沉睡中醒來后,右手的食指上,依舊是一片通紅!
看來,我的悲哀是注定了的;我的慶幸卻永遠不可能出現!這就是我的命運,這就是我這二十多年來,一直隱隱感覺自己這一生,將會遭受牢獄之災的宿命嗎?
回到看守所之后,那位身上紋有龍形的人已離開。我不知道,他已去了哪一個籠子。換籠子是肯定的,不可能釋放他!按照公安的說法,既然已經將人抓了進來,隨便怎樣,也得將罪名按在他的頭上!至于法院最后是不是會判他有罪,那是另外一回事!
這個籠子本來就是過渡籠子。被稱作“過渡籠子”的意思是,新進來的犯罪嫌疑人,先在這個籠子里過渡一下,讓他收收心,熟悉了看守所的規矩和環境后,再換去其他的籠子,才會安分守己一些。所以,過渡籠子還捎帶著教育新進人員守規矩的責任。
管籠子的警官看我睡醒之后,又帶我去他的辦公室,讓我刮胡子。我知道,這幾天幾夜的連軸轉受折磨,我肯定又已是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形象了!他依然沒有詢問我案子的情況。也許,我所受的這一切,對他來說,早已習以為常。在這樣的環境中工作,這種刑訊逼供的事情見得多了,還有什么值得大驚小怪的呢?
鏡中的我,臉色蠟黃而浮腫。兩鬢的白發已經連成了片。與我在外面時的形象早已判若兩人。我自己都差不點不認識自己了!這還是女人眼中的風流瀟灑的形象嗎?我的臉上,已經沒有了那一份自信,有的更多的,是那一份落魄和絕望。無妄之災哦!這無妄之災,何時才是一個頭哦!警官說:
“那個管籠子的人調到其他籠子去了。要么,接下來,你幫我管這個籠子吧?”
我說:“讓我管籠子?這不太好吧!傳出去,不是讓人笑話嘛!我怎么成了籠頭了!”
他笑笑說:“讓你管籠子,其實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只是管住這些人,他們如果爭吵、打架的話,你及時向警官報告就是了!”
“不!不!”我搖頭說,“我自己的事情還應接不暇呢!我哪有精力去管這些事!”
他朝我笑笑,也不再堅持。但是,送我回籠子時,也沒有宣布讓我管這個籠子。這讓我減少了許多精神壓力。
休息了幾天,我渙散了的精神才得以漸漸聚攏。我才將注意力放在了被突審時,他們提問的這些話上。雖然,第二次突審中,他們編了什么筆錄我不清楚。我也不清楚自己在哪些材料上被按上了指印。但是,他們來看守所提審時所編的那份我不肯簽字的筆錄,我卻很清晰地記得。怎么會編得如此地有鼻子有眼的呢?難道受了他的蠱惑,那些建筑承包人也一起指證我了?如果,他舉報在前,那些建筑承包人緊隨其后的話,“三人成虎”、“眾口鑠金”,我確實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但是,光有這樣的指控有用嗎?所涉及到的那些錢呢?我難道將錢吞進我的肚子里去了?沒有了錢,或者說,他們指認我的錢并不見蹤影,總不能將罪名按在我頭上吧?
我家里也有錢。但是,我的錢來路清清楚楚。便是我大弟委托我理財的那些錢,我也出具過收條。幫他兌換的美金和購買了銀行理財產品的那些單據,也都已經交到了他本人的手中。錢雖然仍是以我的名義存的或者是購買了理財產品的。那是為了到期后,轉存的方便。大弟行走不便,最后去銀行辦理這些手續的,必定依然是我。他們會不會移花接木、張冠李戴呢?這是有可能的!這種可能性,是不能完全排除的,是大大存在著的!在找不到確鑿證據的時候,他們什么卑劣的手段不會使出來呢?提審我,做我的訊問筆錄時,便是這樣的例子,還真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呢!
如果,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怎么辦?我還能為自己辯解嗎?我的辯解,誰會相信呢?我大弟肯定是不肯歇的。莫名其妙地奪走了他的錢,他肯罷休嗎?他會不會因此怨恨我?怨恨我是必然的。是我牽扯他跌落進這泥潭的嘛!
我不禁有些懊悔了起來。好心人總是惹來是非多!我惹來的這場是非,還真的難以收場了!不僅害了我大弟;也會害了我自己。我不禁變得憂郁了起來。
我已經有了預感,我是難以逃脫這場厄運了。這是我的宿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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