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一塊高地邊的斜坡上曬太陽,我沒有能看見太陽,卻感覺陽光曬在我身上時的那一份燠熱。斜坡上長滿了茅草,茅草讓我的頸脖間癢癢的。我看見我臉旁的茅草在風中搖曳。我不知道我為什么躺在這里,但我感覺很愜意。天上是灰蒙蒙的一片,我卻看見一片一片的白云在慢慢地移動,移動著的白云在變幻著各種形象。像羊群,像奔馬,我像是在草原上。我突然生氣了,似乎有些氣急敗壞:這草原上怎么沒有遍地的花朵呢。卻突然發現天空的那匹奔馬,居然變成了一頭大牛,從天空直墜了下來,大大的黑影越來越大……
夢境中那頭牛的黑影是如此清晰地朝我迫近,我甚至已清楚地看見那四只堅硬的牛蹄了!還有那對彎彎的牛角。我家里擺有兩件牛角雕制成的工藝品,一件是牛角的插花,另一件是牛角的荷景。用牛角打磨成的荷葉,薄薄的幾片,顏色由黑色變成淡黃,有一種玉質的感覺。那是我陪妻子逛那個新開張的市場時,在一家工藝品的商店購買的。
乍見貨架上的這兩件牛角制品,讓我的心中猛地一顫。也不知是不是觸動了我記憶深處的哪根神經,我對牛角制品似乎有一種本能的偏愛。牛角的鈕扣,牛角的圖章,牛角的梳子……。也不知是不是在我少年時,曾有過的那一段短暫的放牛經歷。但是,夢境中呈現的那個場景,確確實實是我那時的一種感覺,當我躺在坡地上的草叢中時,我能感覺到身旁的草葉正在微風中輕輕拂弄著我的臉頰。我像是躺在母親的懷里,愜意而放松。聽傳來的婉轉鳥鳴,看天空的云卷云舒。想象著云朵的變幻,那時的天空是多么地湛藍啊,可是進入我的夢中,天空為什么總是那么灰蒙蒙的一片呢?
女兒已上小學兩年級,下午放學后已不用我們去學校的門口守候。學校距我工作的機關不遠,我帶了她幾次之后,便讓她放學后,自己來我的辦公室。我在辦公室專門為女兒設了一張桌子,讓她能在那兒做回家作業。那時,機關干部的子女在附近這所小學上學的孩子不少。每天的下午,臨下班前,機關的大廳里常能聽見孩子們的嬉鬧聲。那些男孩常會在大廳的電梯門前打滾。弄得滿臉的污垢,女孩子畢竟文靜。我女兒來我這兒后,總是一聲不吭地做她的作業。從不來分散我的注意力。下班了,女兒隨我一起回家。日復一日,平淡而溫馨。
有一天,女兒悄悄地告訴我,說她想把她腦子里想的故事一個一個寫下來,寫一本書。她說,她腦子里有好多好多的故事。哦,女兒已進入了愛幻想的年齡了哦,我不禁有些感慨,心中又有許多的竊喜。莫非我青少年時,常做的那個文學夢竟會在我女兒的身上兌現么?
那天,我下鄉回機關晚了。回辦公室卻不見女兒的蹤影,問對桌的那位同事,也是一臉的茫然。說像是看到我女兒的身影在門口一晃,也不知她去了哪兒了。我去門外找,也不見她的蹤影。我知道女兒不會跟那些男孩一起瘋玩,那她去哪兒了呢?我心中大急,趕緊去家里。女兒已在她的小房間里做她的作業。妻子已回家,正在做飯。我問女兒,怎么自己一個人回家了?女兒不吭聲,妻子說,是機關里的一位女同志送她回來的。我家距機關不遠,與學校到機關大院幾乎成等腰三角距離。是誰這么好心?肯定不會是我對桌的那位女同事。我剛才還問她來著。
第二天上班,我碰到區婦聯主任。她告訴我,昨天是她送我女兒回家的,她說,昨天她去行政科,看見一個女孩蹲在禮堂臺階邊上哭。她走近一看,認出是我的女兒,便問怎么了?為什么在這兒哭,不去你爸爸的辦公室?我女兒說:“我爸不見了!”她說:“我想,你肯定是下鄉去了還沒有回來!”問我女兒,有沒有回家的鑰匙?女兒點頭,說有的,于是,她就送我女兒回家了。“你妻子已經回家了呢!”她說。我笑著感謝她,說,昨天鄉下回來后,可把我急壞了。我關照女兒,放學后來我辦公室做作業,不允許亂跑的,怎么就不見了人影了?”她說:“你女兒一直很乖的,文文靜靜的。昨天不見了你,她可能被嚇到了!怎么爸爸不見了呢?想回家去,她又不敢。所以,走到這里,就蹲在那兒哭了。”我一陣心疼。昨天傍晚,我女兒經歷了一次讓她多么驚懼的心理歷程哦!
紀委副書記在省委黨校上崗培訓回來后沒多久,區委和區紀委的換屆工作就開始了。每一次的換屆都得經過一系列的選舉程序,雖然黨內的選舉與zhengfu的選舉有一些不同,但是,該準備的材料卻一份也不能少。好在由區委辦公室總把關,紀委辦公室只是配合他們工作,我肩上的擔子自然也輕了不少。但是一些文字工作還得我自己做,這是沒有辦法推脫的。
列入區委、區紀委委員候選人名單的人員,每個人都拍了四寸的標準像,掛在機關大廳的櫥窗里,照片的一側,附有個人的簡歷,很隆重的樣子。我的照片,先是一張標準的著西裝的半身照;藏青色的西服,配白色的襯衣領子,帶著一條深紅色的領帶。年輕而英俊,很讓我自得。在眾多的照片中,很有一種鶴立雞群的感覺。也許,正是有這一份與眾不同的感覺,讓人不舒服了。我的照片被換了一張著休閑服的,笑容木訥而牽強,一副老實巴交的形象,才算不太引人注目。但卻很讓我心中不是滋味。看來,在我的內心常有一種喜出風頭的情結哦。雖然我的這個情結,不會在人前肆意去展現,但是,當我感覺到被眾人的目光注視時,心中的那一份竊喜卻是難以遏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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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委委員和區紀委委員的選舉是同時進行的。兩張紅色的選票,差額選舉的辦法。一切如預先設計的,有序地進行著。委員產生后,即進入常委選舉。依舊是差額選舉。依舊沒有出任何意外,盡管在選舉前,有種種議論,說是組織上對紀委書記的人選有些舉棋不定,一位是現任的紀委副書記,另一位是現任的監察局長。從我內心來說,我是希望副書記能接任的。
那位局長在區紀委常委選舉中被差額掉了,應該無懸念了。接著是書記、副書記的選舉。這是等額選舉。也就是書記設一人的話,選票上只一個候選人的名字;副書記設一個人的話,選票上也只一個人的名字。書記、副書記的人選,是上級部門確定了的。選舉人只在被選舉的選票上畫個圈或者打個x而已。這樣的選舉應該毫無懸念了。也是最能體現組織意圖了的。區紀委書記,副書記各設一人,書記的選舉,很順利,全票通過。副書記的選舉卻出人意料了。組織上確定的區紀委副書記人選是那位分管紀檢室的女常委,在投票時,我似乎感覺到會議室里有些異常,不過,我沒有在意,也沒有多想,只是履行一下程序而已。但是,投票結果,卻讓我目瞪口呆!我的名字被添在了選票上,得票數與那位內定的副書記相同。都距半數僅一票之差。也就是說,這次區紀委副書記沒有能產生。我是滿臉的驚駭;那位女常委的臉比平時更黑了,顯然正在克制著滿腔的怒火。我不知道為什么會產生這種局面?但卻感覺到出現這種局面與我有很大的責任。
倒不是因為我沒有做好會議的籌備工作。會議進入了選舉階段后,我作為被選舉人之一,早已被排除在會議籌備組之外。哪里還會讓我染指其中哦!我感覺我有很大的責任,是因為我的名字出乎意料地出現在了副書記的選票上,且與內定的副書記人選得票相同。我無意中竟成了她的競爭者了!這是多么讓人難堪啊!我的心因此而變得沉重。我知道,這份沉重來自于我對日后共事的擔憂。雖然,區紀委書記已經產生,今后凡事他會挑頭,無需我走在前面。但我畢竟仍兼著紀委辦公室主任,一些事情還得我出面協調哦!
事情過去后,一切恢復了平靜。如果說,副書記的沒能產生,算是一次風波的話,這個風波也只是在人的內心掀起了一些波浪而已。我有時也會想,我那時為什么不干脆投我自己一票呢?這可是選舉中規定的,可以自己投自己呀!如果我的那一票投了我自己的話,我不是理所當然的成了紀委副書記了嘛!這么好的機會,我居然沒有能好好地去把握。在官場上,我實在是太不敏感了。我知道,我的這個想法是自私的,很有一些幸災樂禍的味道。但是,那時的一個情景,還真由不得我不去作如是想哦。
副書記沒能如期產生,紀委的工作仍在有條不紊的進行。我仍和原來一樣,與其他常委和睦相處,履行好自己的職責。上級也沒有再配紀委副書記來。區委倒是動過念頭,認為既然在等額選舉他人時,不是候選人的我,居然能獲得離半數僅一票之差的選票,說明我在紀委內部已經樹立了一定的威望,不如干脆將我推上副書記的位置算了!去征求市紀委的意見,市紀委卻認為:如果由我出任區紀委副書記的話,區紀委的年齡都太輕了,應該選派一位相對年長的人來出任副書記一職比較合適。
這當然是傳來的話,市紀委不可能直截了當地跟我這么說。聽到這個傳,卻讓我的心中打了一個頓,難道是在上次的區銀行招工問題的處理中,我提出的區紀委意見,讓市紀委感覺到了我思想中的調和主義色彩?還是我的外表顯得年輕,給人的感覺太嫩了,不夠老成穩重?又或是我的那句“無可奉告”,讓人感覺我是在耍滑頭?可是,在當初的會議上,我提出的處理意見,并沒有人提出異議呀!怎么又說我年紀太輕了呢?好歹我已經三十二了歲了哦。
紀委書記再年輕,也已經三十三歲了。都已經有了十多年的工作經歷了。都已步入中年的行列了!當然,這心中的想法,也只是打了一個頓而已。并沒有影響我的工作情緒,那個時候,我正牽頭負責一個鄉鎮黨委書記違紀案的查處。沒有精力可供分散去想這些用不著我去想的問題。過去的,都已經過去;給人留下的印象,也早已經留下。我再去想這些無聊的事情,不是給自己徒添煩惱嘛。
我身為紀委常委,正在分管的這件案子,確實比較棘手。我不明白的是,這么棘手的案件,紀委書記為什么讓我去牽頭?這應該是紀檢室的職責范圍,應該由那位女常委牽頭才是!難道是因為她落選了,要照顧她的情緒嗎?碰到這種事情,誰的心里都會產生想法,這是毋庸置疑的。在我的感覺中,她還算是掩飾得比較好的。除了臉比原來顯得稍微黑一些外,行上并沒有顯露出其他的異常。但是,既然紀委常委會上指定由我牽頭這件案件的查處,我也只能承擔起這份責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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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案件的棘手在于,這個案件是由這個鄉鎮的黨委班子內部矛盾引發的。班子人員內部的矛盾,牽引著小鎮上社會閑雜人員的紛爭。區紀委連續不斷地接到舉報信,小鎮的大街上出現小字報。真讓人感覺到“山雨欲來風滿樓,黑云壓城城欲摧”哦。-->>案件的具體調查由紀檢室和案審室派人聯合進行。涉及到鄉鎮班子人員的,才由我出面找談話。鑒于舉報信上沒有實質性的根據,從反復推敲信的內容來看,舉報人似是在刻意回避著什么。或者說,舉報人在舉報時又想舉報又怕牽連到自己,而讓人感覺語閃爍。雖然,從舉報人寄來的信上的字跡判斷,書寫者絕對是另有其人,而不是舉報者本人。但語氣的表達和在字里行間,我仍能判斷出是機關工作人員,甚至是鄉鎮班子中的人員。
我找班子中的每一位成員談話,完全是一個拉家常似的閑聊。不做筆錄,希望消除他們內心的顧慮,也希望能從很寬松的交談中,找到一些蛛絲馬跡。但是,我的目的沒有達到。他們都很謹慎。簡直到了不敢說錯一個字,不敢輕吐一句話的地步了。我知道,這是因為,我側面了解的對象是他們的黨委書記,是他的直接領導的緣故。也許,另一撥去企業查賬調查的人,使企業不斷有信息傳過來。每個人都給人一種噤若寒蟬的感覺。但是,我還是能從他們所說的話中,聽出班子內部的那種爭風吃醋。
黨委書記是一位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也算正值年富力強,黨委和zhengfu內各有一名女副職。都在三十歲剛出頭。這兩位女副職的周圍似乎都圍著一幫人。這一幫人中還涉及到了一些企業的廠長,支書,以人劃線哦。這個黨委書記顯然偏袒了一方,而觸怒了另一方。另一方將矛頭集中在了黨委書記身上。這才引發了事端,但是,鄉鎮的黨政一班人,本來便是一個利益的共同體。矛盾的根源要么是利益的分配不均;要么是感情上的爭風吃醋。這兩者,在這個鄉鎮卻奇妙地夾雜在了一起。這應該便是讓我看了舉報信后,產生欲說還休、欲蓋彌彰的感覺的由來。
但是,查案最關鍵的一點,講究的是真憑實據,并不能僅憑感覺就隨意處理人!況且,涉及男女之間的情事,若非捉奸在床,如果男女方都絕口不承認的話,確實一點兒辦法也沒有。那位被惹惱了一方的女人,當然也不會將事情朝這個方面扯。她怎么可能想弄倒一方,最后,連自己也搭進去呢?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她可能會做,損人損己的事情,她絕對不可能做!
舉報信接二連三地從上面轉下來,顯然也轉到了區檢察院。區檢察長明知我們已在著手調查,也不跟我們打招呼,突然派人去搜了那位黨委書記在另外一個鄉鎮的家。結果一無所獲。反倒打草驚了蛇,將問題復雜化了。我們當然不可能去責備區檢察院的冒失,但紀委辦案有自己的程序。證據確鑿地顯示了被調查人涉嫌違法了,自然會移送給檢察機關。區檢察院這么冒失地提前跨出了這一步,也讓我們的調查陷入了被動。
我很清楚,檢察院突然采取如此強硬的手段,是想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但是結果卻不盡如人意,好在我們去企業的調查已經足夠認定他的違紀,才算沒有讓區紀委的工作陷入僵局。區紀委為了顯示對此案的慎重,書記拉著我去向區委書記匯報。我只能將調查到的一些違紀行為一一做了羅列。顯然,區委書記也感覺到了此案帶給他的壓力。從他的話中,我聽出他已接到了好多次上級領導的電話詢問,畢竟舉報信太多了,多得已讓上級領導感覺到這位鄉鎮黨委書記必定已存在著嚴重問題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