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之后,她已調到了小城的一家商廈工作。我與妻子逛商場時碰到了,我向妻子介紹說,這是我小學時的同學。妻子禮貌地朝她笑了笑,她看到我時,還是那樣的一副笑容。我一直很奇怪,她笑起來時,牙床肉紫紫的怎么會露出這么多!妻子從來不會向我打聽她的情況。妻子肯定很清楚,就算這個女人笑容再燦爛,我也不可能產生非份之想!不過,妻子如果向我打聽她的情況,我也說不出一個道道來。因為,我根本就不曾關心過哦。我只知道她是我小學同學;她母親曾是我母親的小姐妹;她父親曾是一個小鎮上的供銷社主任;她還有一個弟弟。如此而已。
后來的一次我與妻子一起去逛商場,看到她手臂上戴著黑紗。我關切地問她,是誰沒有了?她說,是她的男人!哦,是那個個子高高的英俊青年嗎?不過,也應該不再是青年了吧!應該與我一樣,已是人到中年了吧!就算是人到中年,生命也確實太短促了一些。她說,事先一點兒也沒有預兆,便突然倒地走了。她說這些時,臉上似乎己經沒有了悲傷;我聞之,卻仍是不勝唏噓。人生苦短哦!
過了沒多久,當我與妻子再在她的敞開式柜臺與她相遇時,看到一個男人的身影在她的身旁一閃。那個男人的身影是我熟悉的,應該是比我高一屆的高中同學。我的目光隨著那個身影移了過去,那人竟在那排衣架的后面偷偷地打量著我。我看到她的臉已通紅。我知道,那位躲在一邊的學長在鄰縣的一間醫院當醫生。怎么?他沒有了妻子了嗎?雖是再醮和再娶,也是好事啊,為什么要躲躲閃閃呢?我沒有點穿,只是佯裝什么也沒有看見。妻子疑惑地看著她,肯定是不明白,她為什么臉紅成這個樣子。扭頭看我時,卻發現我的目光停留在別處。我只得趕緊拉著妻子離開,可千萬不敢去妨礙人家的好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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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一直不愿將那樁單純的碎石料運輸當作投機倒把案件來處理,而所負責人自己又不愿意在該他自己簽字的那一欄簽上他的意見。他終于向局相關的股室作了匯報。盡管我知道,他一定會將我說得一無是處,但讓局里關注此事卻誠如我愿。反正整個事情的調查筆錄都是我做的,最后的調查報告也是我寫的。他再說我的不是,也是枉然。我相信局里有的是明眼人,只要局里關注此事,我有的是申辯的機會。我之所以不主動向局里匯報,我覺得如果我主動去匯報,反倒難免給局里造成不好的印象。以為我是在打小報告呢!或者認為我這是在逞能呢!這是我應當盡力避免的。俗話說,“先發制人,后發制于人。”但是,在這件事上,我只有“后發才能制人”。果然,局里來了電話,讓我將此案的宗卷送去局里。并且,電話里再三關照,務必讓我自己將材料送去局職能股室。是那位女同事接的電話,她將電話內容告訴我時,一臉的關切,我卻很沉著。當我將裝宗卷的那個大文件袋從櫥柜中取出來時,她說:
“肯定是這個‘獨頭’去匯報了,局里可能會批評你呢!他們總會幫他,而不會幫你的!自古以來,官官相護嘛!”
那個所負責人不知躲到哪里去了。顯然,他是知道局里會將我召了去的。此刻,也許他正躲在那兒偷著樂呢!我說:
“我料定他會去局里匯報的,而且,也必定會將我說得一無是處。也許,會將在所里的那些牢騷話也一并兜出來!我有思想準備!我不會就此畏縮,既然讓我去局里,我正可以請局里對此事評個是非曲直!這件事也應該有個了結了!你不要在他的面前評論,省得他將矛頭轉移到你的頭上!”
她的臉一紅:“我剛來,我怎么敢跟他爭!你沒看到他平時的那副神氣凌人呀!我是躲都怕來不及呢!”
坐上去小城的輪船,我一直在考慮我該如何向局里匯報?考慮再三,我覺得我應該僅匯報這件事情,就事論事,講清調查的經過和結論,談清我的看法和觀點。避開對所負責人的評論或渲泄自己的不滿。我認為,只要我露出一丁點的對所負責人的不滿,可能會立即給局里的領導產生我正與所負責人鬧矛盾的看法。這對我是十分不利的。我畢竟新進機關,我怎么可以跟領導鬧矛盾呢?他說我的不是,是他的事,這只能說明他的心胸狹窄。我只有給局里留下我是受了委屈的印象,才是對我最有利的。
我挾著宗卷袋徑直走進了局里的職能股室,那個股長原是公社的黨委副書記。坐在他對面的那一位是老資格的辦案人員。他們見我進了門,一邊熱情地為我沏茶、搬椅,一邊笑著說:
“那個‘獨頭’又在發神經了哦!”
我笑笑,將文件袋放在他們的辦公桌上,在椅子上落了座。股長說:
“來,將案件的情況說說!”
對面那位伸手取過宗卷,將材料抽了出來,戴上眼鏡看了起來。我簡要地將調查情況說了一遍,又談了近期報刊上的一些報道。我將產生意見分歧的歸結點放在有縣委書記事先下了“是投機倒把”的這個結論上。我說,這件事件如果按照投機倒把案件處理,很有可能會出現今天處理了,明天人家就到處告狀,最后不得不給人家平反這么一個結果!案件辦成這個樣子,恐怕大家都顏面無光呢!
“嗯,這個調查報告是你寫的嗎?”正看著宗卷的那一位,將手中的調查報告舉了舉問道,“寫得很不錯哦,有理有據!因為運輸淹死了人,就要將運輸定為投機倒把呀!而且,與死者家屬不是已經協商好了經濟賠償了嘛!家屬還很滿意的噢!”
那位股長說:“現在國家的形勢確實變化得很快!我們不能因為領導的一句話,而置形勢的發展于不顧哦!局長正在呢!要么我們一起去向局長匯報一下?看看領導的態度?”
我隨他們走進了局長室。局長室里兩張老式的辦公桌面對面放著,與桌子相配套的是一張辦公桌前放著一個太師椅,另一張辦公桌前只放了一只普通的靠背椅。局長正蹲在太師椅上看報紙。攤開的報紙幾乎蓋住了整個桌面。局長低著頭,目光從眼鏡框上面射出來,見是他的兩個部下,他取下老花鏡,架在了報紙上。又從報紙下摸出了煙灰缸,將手指上夾著的煙屁股撳滅在煙灰缸中,說:
“坐!”
其實沒有地方可坐,股長已坐在了局長對面的那張椅子上,外間人秘股的秘書慌忙將椅子搬了進來。股長說:“局長,有個事想跟您匯報一下!”
局長點了點頭,目光在我身上停頓了一下。股長介紹說:
“這是某某所的小某,他們所里最近調查了一個案件,但是,在給案件的定性上,出現了意見分歧。”
那位手拿著我的調查報告的老資格辦案人員將報告遞給了局長。局長重新戴上了老花鏡,邊看報告、邊聽坐在對面的股長匯報。股長最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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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情縣委書記插了一手,讓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復雜化了!淹死了人與我們工商部門搭什么界!不能因為淹死了人就硬要給人家套下投機倒把吧?而且,當事人已與死者家屬處理好了經濟賠償的事了!我們干嘛再去插上一手?”
“縣委書記怎么啦?”局長摘下了他的老花鏡,滿臉的溝壑舒展開,“縣委書記說是投機倒把,就是投機倒把呀!我們執行的是國家的政策!各基層所都沒有訂報紙嗎?為什么不認真地讀報呢?我們部門的規定雖然沒有下來,但是,社會的輿論已經很明確了!我們國家從來就是政策出臺之前,先輿論造勢的!難道這點政治敏感度都沒有嗎!”
“那局長,這件事您看怎么辦?”股長問。
“怎么辦?”局長看著股長,似乎不明白他為什么還有這么一問。他揚了揚手中的調查報告,“就按這個報告處理!對了,這個調查報告是誰寫的?”
局長朝我瞟了一眼,我臉一熱,趕緊朝他點了點頭。我身側的那位老資格的辦案員扭頭朝我看了一眼說:
“呶,就是他,小某寫的!整件事是他帶隊去做的調查,并提出了處理意見!”
“那個‘獨頭’筋搭牢了。”股長插話說,“非要讓他簽‘按投機倒把案件處理’意見。那張結案表上應該是所負責人簽字的這一欄,‘獨頭’自己不肯簽,也要讓調查人簽署意見!”
“獨頭!”局長學著小城的語氣說,“你們跟他聯系一下吧,告訴他局里的意見,不要再到處說一些不著邊的事了!”
整樁事情,終因局長有了明確態度而了結。我感覺到,在向局里匯報的時候,我就事論事只談案件是妥當的。局長果然親眼看了我的調查報告,相信我已在他的心目中留下了印象!因為在局長的面前,我一直沉默著。沒有插一句話是明智的。兩位帶我去向局長匯報的股領導已將我的想法匯報得清清楚楚;我的意見也已在調查報告中表述得明明白白。已經毋需我多說!局長最后的那句話,已經向我透露了所負責人這段時間的行。他的非議必定與我的沉默寡形成了強烈的反差。也許,所負責人已經向局長匯報了這個案件。所以,股長匯報了此事后,局長才會立即下了結論。局長能當我的面下這個結論,說明他對我的印象并不差,看來,我的“錐在囊中,不得不出”意圖,在我的“后發制人”計謀下得逞了。
隨著兩位股領導回去他們的辦公室,股長跟我說:
“卷宗放在我們這里好了,我們會跟‘獨頭’聯系的。”
我問:“那我回去后,他如問我,我該怎么回答?”
股長說:“你就說,‘局里很重視這件事情,正在加緊研究,讓他等候通知!’”坐在股長對面的那一位,不明白地看著股長,股長的臉上突然露出了揶揄的笑容說:
“這個拎起根雞毛當令箭的家伙!只有讓局長去訓斥他!我會讓他來,請局長當面跟他說,這個“獨頭”也只有局長能醫得了他!”
我空著手回到所里。也不知是不是局里已經通知了他,讓他去局里?還是局長已經打了電話給他?他居然什么也沒有問,還一臉尷尬地“嘿嘿”了兩聲。那位女同事很關切地注視了我一眼,我只微笑地點了點頭。但是她的目光卻似乎在我的心弦上扣動了一下,讓我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感覺。
沒有多長時間,局里便下了通知,調我去小城東面的那個基層所。據說是那邊的所長向局里提出的要求。看來我跟所負責人,因為案件處理意見的分歧,已鬧得整個局沸沸揚揚了!
那邊的所接受我確實是熱情有加。特意派了一艘汽艇來,還來了幾個人,說是來幫我搬行李。我有什么行李哦!只是一副床鋪架子,一卷鋪蓋和一個單人床的棕繃而已,不過這副行頭比我下鄉當知青時可強得多了!父母是早就預料我會離開故鄉小鎮的。所以,他們似乎抱著一份順其自然的態度,不詢問原因。我卻抱有幻想,希望能在更廣闊的天地里施展我的抱負。
坦率地說,在那時,我仍然不清楚自己的真正抱負究竟是什么!似乎一切都處于朦朧中,我是在朦朧中搏擊。希望能廓清我眼前的霧霾,雖然我去的地方依然是一個小鎮,而且,那個小鎮與故鄉小鎮相比并沒有大多少。唯一與故鄉小鎮不同的是,那兒通公路,不似故鄉小鎮去一趟小城得在船上迷迷糊糊地坐上兩個多小時!但本能讓我感覺到,我此番離開故鄉小鎮,絕對不可能再像數年前那樣,懷著一腔空空的幻想,踹著一份莫名其妙的激情,最后又幾乎是鎩羽而歸!
來接我的人中,有一位是從故鄉小鎮出去的!就是那位在招干考試中,考了第一,又偏偏不服氣我的作文成績的。參加工作后,他被直接分配去了那個小鎮。他卻始終懷有想回故鄉的愿望,看我也調去了那兒,我不知道他是幸災樂禍還是因為終于有了同鄉在一起工作而感到慶幸。
所負責人的心態也是矛盾的,這能從他對我的態度中看得出來。我不調離,他感覺到,對我實在難以掌控!我真的要離開了,他又感到有些不舍。神情有些局促,像要說些什么又似乎難以啟齒的模樣。最后,他從玻璃臺板下,取出他的那套一直引以為傲的書法影印件,說是送給我聊作留念。我不動聲色地接受,微笑著感謝。弄得很熱情的樣子。那位女同事趁我一個人的時候,悄悄地說:
“換個地方也好,這個“獨頭”誰能與他合得來!”
我輕輕地嘆息了一聲,一時竟不知說什么才好!
許多年之后,我漸漸成了一個小領導,所負責人逢人便說:
“當年他在所里工作的時候,我便知道,這個小小的所,怎么可能留得住他!我知道他遲早會出人頭地的!”
很有一種慧眼識人的架勢,似乎他早就看出我不是池中之物。當這些話傳到我的耳中時,我只有苦笑的份了!就這么一丁點的位置,似乎并不值得炫耀哦!在他眼中,這已經算是出人頭地了嗎?這真讓我汗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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