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那時的我根本從未涉獵中國的歷史。在中國悠久的歷史上,似乎并不是這么一回事!正常的男人與被閹割的男人之間并不存在著這種必然。被閹割的男人往往更能在正常男人面前昂首挺胸。在中國的歷朝歷代,有多少被閹割的男人,為自己精彩的人生畫出了重重的一筆呵!有多少正常的男人,匍伏在被閹割的男人跟前誠惶誠恐呵。
像明朝,被閹割的男人掌控著錦衣衛,結成了閹黨。閹人而結成了派,并以黨論,其氣焰必然十分了得。哪個正常的男人敢與之抗爭呵!像清朝,安德海,李蓮英們更像是一長串璀璨的明珠。將大清朝近三百年的宮廷爭斗,照耀得格外精彩紛呈,讓后人格外地驚心動魄。
過年時,母親喜歡帶上幾只這種關養的閹雞,去上海的親戚家作為饋贈的禮物。這樣肥嫩生猛的美食是大城市久居的人聽都沒有聽到過的,更不要說活生生地擺在眼前了,自然能常常贏得滿堂彩。這恰恰是父親早就預料到的。這也是為什么父親會不惜血本,花大力氣飼養這么多關養閹雞的根本原因吧!當然,自家過年時,其樂融融地吃上幾只也是必須的。
家里的經濟條件明顯好轉后,父親在吃的問題上漸漸朝食不厭精的方向發展。一方面可能是因為我們正在長身體的時候,需要營養;另一方面,父親始終認為,將錢花在吃食上最實在,不必吝嗇。在這方面,父親在小鎮上似乎小有名氣。
小鎮的咸魚鋪,每當海鮮上市,尤其是碰到一條大黃魚或者其它不能切碎了零賣的魚,他們首先會想到父親。咸魚鋪的伙計會專門趕到父親的店鋪,低聲問父親,有這樣的時新好貨要不要此時的父親,必定眼睛一亮,輕拍一下顧客的肩膀,讓他坐著稍等,去去就來。顧客自然也理解,父親此時要離開,必定有急事。稍等便稍等,反正這頂上功夫肯定是父親做了,樂得趁機享受一番。
父親隨伙計趕去咸魚鋪。從不問價格,便讓伙計把秤。提了魚回店后,父親一臉的興奮。母親見父親提了魚回來,也從來不問價格。她知道,咸魚鋪的伙計專門來請父親去買的魚,價格肯定不菲。母親的老家在海邊,自然識貨。一分貨一分價。咸魚鋪也不會來訛父親。都是小鎮上的,抬頭不見還低頭見呢!
食不厭精。最能體現“精”的。當然是在烹飪上。父親在烹飪上還是很下了一番功夫的。按父親的說法,自小他便冬天逮兔捕鳥,夏天捕魚捉蛙。一門心思逮野貨燒著吃。哪種燒法沒有嘗試過哪種吃法沒有品嘗過
父親說,小時候,鄉鄰都叫他“黑蠻龍”。“蠻”在小鎮的方中,是“玩”的意思。“黑蠻龍”的意思,便是小時候又黑又特別會玩。經常在野外瘋玩,能不黑嗎!在家燒個白斬雞,對父親來說,實在是小菜一碟!所以,他會說,像這種關養的閹雞,只要滾個頭湯就可以了。這是他無數的實踐中得來的經驗。一句話雖然簡單,卻是多少經驗的累積呵!
如果恰巧買到了大黃魚。父親首先會在剖殺上做足功夫。刮去魚鱗后大黃魚的頭皮,是必須要剝掉的;不然怎么會有“剝白黃魚頭”一說呢腮也必須要挖去,挖腮時,特別要注意,黃魚嘴、腮等處,是否有釣鉤掛著
那個時候,野生的黃魚還很多,舟山漁場漁汛來時,海里一片“咕咕咕”的黃魚叫聲。黃魚在海里排列得密密麻麻,人踩在魚背上也不會下沉。據說,捕黃魚有一個訣竅,只要釣住頭魚往網中拉,魚群便會相繼跟著朝網里鉆。咸魚鋪的伙計專門來請父親去買的黃魚,必定很大,很有可能便是頭魚。所以,看清楚是否留有釣鉤是必須的。
黃魚的肚子是不能剖的。如果像殺其它魚那樣將魚肚剖開,燒出來的黃魚,賣相便不行了。只能在黃魚的頭,肚子連接處橫切一刀,用一雙筷子分開著探進魚肚,然后,攥緊筷子輕輕一旋,慢慢將肚中貨色一股腦兒拎出來。如此剖殺的大黃魚,洗得干干凈凈了,還是整條囫圇的。
然后,將洗凈了的大黃魚橫切成一小段一小段的,用洗干凈的稻草,將黃魚段,用十字捆挷法扎好。煮熟了的黃魚特別容易散。用稻草的捆挷,便是防止魚段散架。將捆挷好了的魚段一段一段碼在鍋中,加油,加酒,再加蒜瓣慢慢煮。用稻草捆挷魚段還有一個好處;魚段用了稻草的間隔,煮時不會粘在鍋上,可以不用翻動魚段而避免魚焦糊。再在適當的時候加入鹽、醬油等調味品。一盆紅燒大黃魚便成了。起鍋后的黃魚段,色澤鮮紅,段段分明,滿屋飄散的香味中夾著一絲絲熟蒜瓣的香味,能不引人食指大動嗎!
父親的冰糖河鰻也是頗為自得的一道佳肴。將買來的河鰻脖子處橫剪一刀,放盡鰻血。然后,用兩根細竹簽探入被剪開處,像殺黃魚一般地旋轉竹簽,將鰻魚肚中的腸子等一應攪出。用八成開的燙水將鰻魚身上的粘液泡去。水不能太燙。若是沸水的話,鰻魚的表皮會被泡熟。如此燒出的鰻魚肯定一點賣相也沒有了。一道好的菜肴,講究的是“色、香、味”俱全。父親深諳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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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洗干凈的鰻魚切成段。視鰻魚的大小,切成寸段或寸許段。將洗干凈的老姜切成薄片,平鋪在鍋底,將一段一段鰻魚成圈豎碼在姜片上。沿著姜片的邊沿淋適量熟豬油。將鍋坐于火上。待鍋蓋沿開始冒水汽時,在鰻魚段上均勻地淋上料酒。燜燒片刻,加適量鹽,再淋上白醬油。將冰糖拍散,放入碗中,加適量的開水化開。待鍋中的湯汁悶燒至差不多干時,再將冰糖水均勻地淋在鰻魚段上。再小火燜燒收湯。
做這道冰糖河鰻,最關鍵之處,是絕對不可以用鍋鏟去翻動鰻段。得一直讓它豎立至燒熟入味。河鰻肉質細膩,極容易粘鍋。鋪姜片,便是不讓它與鍋直接接觸。同時,要控制好水量。加水太多,鰻段會浮起來;加水太少,鰻段又不能入味至骨。
有一次,父親將鍋坐火上后,便匆匆去了商店。父親常常這樣,利用一丁點的間隙時間,一趟一趟地趕回家來燒他的菜。好在父親工作的商店距家很近,才能讓他工作、做菜兩不誤。我見鍋沿已經在冒熱氣,怕正煮地菜肴粘底,掀開鍋蓋,便用鍋鏟去翻,鏟剛入鍋,父親已從門外急步跨了進來,口中急急地喊“不要動!不要動!”
可惜,我的動作太快,一鏟已將一些鰻段鏟翻。父親一迭聲的埋怨,我卻一時緊張得不知所措。父親后來將鍋端離了火源,細心地用筷子將被翻起的姜片重新一一鋪好,再將已倒下的鰻段重新豎在姜片上。這道菜,最后還是做成了。但是,端上桌來的鰻段,有幾段表皮顯然已經脫落了。脫落了表皮的鰻段,雖然味道依然那么鮮美,但賣相確實不太好看。成了這道菜肴中的瑕疵,讓人遺憾。
有了這一次的教訓,再加父親老是這樣像箭一樣地射進射出,難免會遭人白眼。父親后來干脆在煮大菜的時候,將煤球爐拎在商店里面的那個小間里。小間原來是堆放雜物的。將雜物清理了一下,放個煤球爐正合適。小間的北邊有一個窗,打開窗戶,煤氣不會溢進店堂來。
小鎮周圍的農村那時耕田都用水牛。每年的秋季,總有水牛被宰殺。父親總會買些牛肉來在店里燒。我放學回家,來到父母的商店,只要店堂里飄著牛肉的香味,父親必定取來一只大碗在碗中剪一些正煮著的牛肉,撒上一些蒜葉泥,舀一勺鍋中的牛肉湯。哇,太香了!看著我“嘶啊哈”地喝著牛肉湯,母親在一旁,會笑得兩只眼睛都彎彎的。
父親年輕時,雙腳的腳桿上都長有白殿風。長長的,對襯著的兩大塊白斑。按父親的說法是,小時候總捉田里的白鳥吃。那種白色的鳥,雙腿細細長長,像鸕鶿一般的長腿,現在的農村,這種鳥已不常見。在我父親少年時,這種白色的鳥似乎很多。因為吃多了這種白鳥,所以,身上才會長出這種白斑。
年輕時,他總設法弄一些藥水涂抹,可總不見效。后來,手上也長出來了,便死了心,不再去費心治療上的事。其實這種病,對身體并無大礙,既不痛不癢。只是不能在太陽下曝曬,曬得時間長了白斑會變紅,會起水泡。
后來,父親迷上釣魚,這可苦了父親了。雙手總是被曬得通紅。再后來,父親的臉也全白了。白里透紅倒顯得年輕了許多。吃多了白鳥便會長這種白斑,父親的這個說法是錯的。大概是因為在小鎮的土語中“殿”和“鳥”幾乎同音。父親弄訛了。如果是吃了白色的鳥,身上會長白斑;那么,多吃了黑色的烏鴉,豈不是身上會長黑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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