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會總部最深層的戰略室內,空氣凝重得仿佛能擰出水來。
巨大的黑曜石圓桌旁,歐拉麗權力核心的成員們分坐兩側,壁燈冰冷的白光在他們臉上投下深深的陰影。
桌面上,兩份厚實的計劃書如同對壘的軍隊,無聲地宣告著難以調和的戰略分歧。
芬恩·迪姆那面前攤開的,是一份細節縝密、厚達數寸的羊皮紙卷。
他的聲音冷靜得像冰原上的風,每一個字都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
“……基于現有情報,我堅持認為,應將七成以上資源優先用于鞏固現有防線,特別是地下城上中層關鍵節點的防御工事修復與魔法屏障強化。
同時,組建三支精銳的機動偵查隊,每隊配置一名高階魔導師、兩名資深支援者和五名戰斗員,輪替巡查已確認的能量異常區域,重點監測混沌能量的波動模式和怪物行為異變。
在未徹底查明當前威脅本質、排除內部隱患之前,任何大規模、長距離的‘外部調查’都是不負責任的冒險,極有可能導致我方力量分散,陷入多線作戰的被動局面。”
他的話音剛落,坐在他對面的一位身著華麗絳紫色長袍、袖口綴滿繁復金線的理事——激進派的代表人物之一,狄俄尼索斯眷族的代人——
猛地拍案而起,震得桌上的水晶杯嗡嗡作響。
“又是防守!鞏固!監測!”
他的聲音因激動而尖利,“芬恩團長,你的謹慎已經變成了怯懦!
我們像地鼠一樣縮在洞里加固墻壁,可敵人呢?敵人在哪里?
我們甚至連他們是誰都不知道!
每一天,每一個時辰,都有勇敢的孩子們在地下城流血犧牲!
而我們現在手握線索——”
他揮舞著手中那份裝幀精美、用金粉勾勒邊框的計劃書,
“這份‘外部調查先遣隊’組建方案,要求立即調配最高權限的遠距離傳送陣、配備神話級探險裝備、由至少三名第一級冒險者帶隊,直指南方大樹海邊緣區域進行偵察!
這才是主動出擊!
這才是解決問題的態度!
而不是坐等災難上門!”
“主動出擊?
向哪里出擊?
”一位頭發花白、隸屬保守派的老理事扶了扶滑到鼻尖的水晶眼鏡,聲音沉穩卻帶著鋒利,“狄俄尼索斯理事,您方案中鎖定的‘大樹海’,依據僅僅是那枚來歷不明、疑點重重的殘片上的模糊紋飾?
芬恩團長的懷疑報告寫得清清楚楚,那殘片的出現方式充滿人為痕跡!
這很可能是一個將我們主力引向錯誤方向的誘餌!
在內部能量異變原因未明、防御體系承受巨大壓力的當下,將最精銳的力量和最寶貴的資源投入一個虛無縹緲的‘外部’,無異于自毀長城!
如果這是調虎離山之計,歐拉麗的核心防御由誰來守護?”
“誘餌?
那第十一補給站的全軍覆沒也是誘餌嗎?!
”狄俄尼索斯理事的臉因憤怒而漲紅,他指向窗外,雖然窗外只有冰冷的石壁,但所有人都明白他指的是剛剛用赤色緊急信號傳來的噩耗,“整整一個小隊的精英,連帶儲備的物資和修復材料,全完了!
怪物像是有智慧一樣專挑防御節點攻擊!這難道也是巧合?
這分明是來自暗處敵人的赤裸裸的挑釁!
如果我們再繼續固步自封,下一個被摧毀的,可能就是巴別塔本身!”
爭吵瞬間升級。
雙方各執一詞,引經據典,互相指責對方短視或懦弱。
支持芬恩的一方強調穩扎穩打、查清內在威脅的重要性;支持狄俄尼索斯的一方則抨擊保守派畏首畏尾,罔顧前線將士的犧牲。
會議室內唾沫橫飛,氣氛劍拔弩張,原本需要共同制定的戰略計劃,徹底淪為了立場和情緒的宣泄場。
會議持續了數個時辰,最終在不歡而散的壓抑氣氛中結束,沒有達成任何實質性共識。
“雙線并行”的策略從提出之初,就因內耗而幾乎陷入了停滯狀態。
散會后,芬恩沒有離開,他站在空蕩蕩的會議室窗邊(雖然是假窗,映出的是魔法模擬的星空),眉頭緊鎖。
里維莉雅和格瑞斯無聲地走到他身邊。
“有人在利用我們的分歧。”
芬恩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襲擊的時間點太巧了。
爭論剛起,補給站就出事。
這不像隨機事件,更像……催化矛盾的火種。”
里維莉雅翡翠色的眼眸中寒光一閃:
“襲擊現場的魔法殘留檢測完成了,催化痕跡與我們在祭壇發現的殘片能量同源,但能量的引導和控制方式……更加精細、更加……惡毒。
像是有意識地在放大破壞效果,并且精準地指向了狄俄尼索斯理事麾下那個以防御工事建造聞名的眷族負責的補給站。”
格瑞斯重重地哼了一聲,戰斧頓地:
“這是陽謀。
逼著我們往坑里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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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高層爭論不休的同時,歐拉麗底層的酒館里,恐慌和憤怒正在發酵。
“黃金酒館”內人聲鼎沸,一個滿身酒氣、臉上帶著新鮮疤痕的壯漢,搖搖晃晃地站到桌子上,舉起一個沾著暗紅色污漬的護甲碎片,嘶聲吼道:
“兄弟們看看!看看這是什么!
第十一補給站,漢斯他們小隊……全沒了!一個都沒回來!”
他環視四周一張張或震驚、或恐懼、或憤怒的臉,“為什么?
就因為上頭那些大人物吵個沒完!
有人發現了外面的線索,有人卻壓著不讓查!說什么要穩妥!
去他媽的穩妥!死的是我們的兄弟!
流的是我們的血!”
“對!不能再等了!”“必須查清楚!替漢斯他們報仇!”
“工會到底在怕什么?是不是有內鬼?”
群情激憤。流如同瘟疫般擴散,從“工會因分歧延誤戰機”迅速演變為“高層有意掩蓋真相”、“有內鬼出賣同胞”。
不滿的情緒從酒館蔓延到街頭,甚至有人開始在一些眷族駐地外聚集抗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