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城第十二層“巨獸祭壇”遺址彌漫著令人窒息的壓抑感。
特遣隊成員們踩著腳下碎裂的古老地磚,每一步都回蕩在空曠的洞穴中,顯得格外刺耳。
空氣中混雜著濃重的霉味、若有若無的血腥氣以及一種類似硫磺的刺鼻氣味,吸進肺里帶著隱隱的灼痛。
四周巖壁上稀疏分布著散發幽光的磷光苔蘚,它們的光芒似乎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壓制,只能照亮有限的范圍,使得整個祭壇區域籠罩在一片詭異的昏暗中。
巨大的、傾頹的石柱和斷裂的拱門如同史前巨獸的骸骨,沉默地矗立在陰影里,其上雕刻的古老符文早已被歲月和某種腐蝕性能量磨蝕得模糊不清,只偶爾反射出微弱的光,仿佛垂死者的最后喘息。
走在隊伍最前方的芬恩·迪姆那突然抬起右手,握拳示意隊伍停止前進。
小人族勇者銳利的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前方祭壇中央那片相對開闊的區域。
他矮小的身軀在此刻卻散發出如山岳般沉穩可靠的氣勢。
“里維莉雅,”
他聲音低沉,不帶絲毫緊張,“探測環境,重點注意能量流動異常點。”
“明白。”
精靈王族里維莉雅·琉斯·奧爾維越眾而出,她手中的法杖頂端水晶隨即亮起更加濃郁的幽藍色光芒。
她閉上雙眼,長長的睫毛在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頰上投下淺淡的陰影,全身心沉浸于魔法的感知中。
法杖散發出的魔法波紋如同擁有生命的水母觸須,更細致、更緩慢地向四周擴散,輕柔地拂過每一寸巖石、每一縷空氣。
片刻后,她睜開翡翠色的眼眸,其中閃過一絲驚疑。
“芬恩,情況很古怪。”
她指向祭壇中心那個看似天然形成的、深不見底的裂縫,
“能量殘留濃度極高,至少是外圍區域的三十倍,但這能量的分布…極不自然。
它不是均勻彌漫,也不是從某個點源自然擴散開來的。
它更像…被人用無形的容器強行聚集、壓縮在了以那條裂縫為中心的狹小區域內,形成了高濃度的能量淤積點。
這種控制力…非同尋常。”
就在里維莉雅匯報情況時,莉莉露卡·厄德已經憑借支援者特有的謹慎和敏銳,開始仔細檢查裂縫周圍的地面。
她蹲下身,幾乎將臉貼到冰冷潮濕的石面上,手指輕輕拂過裂縫邊緣那些深綠色的苔蘚。
“這些苔蘚…有被近期翻動過的痕跡,”她小聲說道,像是怕驚擾了什么,
“看,這里的根系斷裂口還很新鮮,旁邊的苔蘚顏色也更深,像是被壓過又彈起不久。
”她又將一枚小巧的照明石丟進裂縫深處,借著微弱的光線瞇眼向下看,“裂縫內壁…有新的刮痕,非常清晰,絕不是常年累月自然風化能形成的。”
她抬起頭,看向芬恩和里維莉雅,語氣肯定,
“這里近期肯定有‘東西’被放入,或者…被取出過。”
“能確定具體是什么嗎?
或者是誰留下的痕跡?”芬恩問道,目光依舊警惕地掃視著周圍可能存在的危險。
莉莉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懊惱,
“痕跡太模糊了,無法判斷體型或種族。只能肯定動作很…
謹慎,刻意抹去了一些明顯的印記,但這些細微之處還是留下了破綻。”
“艾絲,格瑞斯,警戒兩側通道口。
韋爾夫,注意頭頂和后方。”芬恩迅速下達指令,整個特遣隊立刻進入高度戒備狀態。
艾絲·華倫斯坦無聲地移動到左側通道入口,絕望之劍微微出鞘,冰冷的金色眼眸掃視著黑暗深處。
格瑞斯·佛洛斯則像一堵厚重的墻壁,扛著戰斧守在了右側。
韋爾夫·克羅佐和其他幾位冒險者則負責警惕隊伍后方和洞頂可能出現的威脅。
“莉莉,試試看能不能把裂縫里的東西弄出來,小心點。”
芬恩示意道。
莉莉點了點頭,從隨身工具包里取出幾件小巧精密的工具,包括帶有鉤爪的細長金屬桿和柔韌的探鏡。
她再次俯身,小心翼翼地將工具探入裂縫深處。經過幾分鐘耐心而謹慎的操作,她的動作突然停住,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
“找到了!是金屬制品…
卡得很緊,感覺…不小。”
在芬恩的指揮下,格瑞斯和另外兩名力量見長的冒險者上前,小心翼翼地用撬棍等工具擴開裂縫邊緣卡住物體的石塊。
隨著碎石窸窸窣窣地落下,一件物品的輪廓逐漸清晰。
當它完全呈現在眾人眼前時,幾乎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那是一枚銹跡斑斑的青銅殘片——
約有成年人的手掌大小,形狀不規則,但邊緣鋒利,依稀能看出是某種匕首或短劍的尖端部分。
它的表面覆蓋著厚厚的、斑駁的銅綠和暗紅色的污垢,
但依然可以辨認出上面蝕刻著扭曲、繁復的紋路,那紋路既像糾纏的毒蛇,
又像某種從未見過的荊棘藤蔓,透著一股邪異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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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令人心悸的是,這殘片正散發著一股微弱卻持續不斷的能量波動——
一種與他們在第十一層遭遇的那些強化怪物同源、
令人心生厭惡的混沌能量,如同沉睡惡獸的心跳,緩慢而有力地搏動著。
隨隊的公會資深學者,一位頭發花白、戴著厚重水晶眼鏡的老法師,激動得差點把眼鏡掉在地上。
他幾乎是撲到殘片前,顫抖著從魔法材料制成的工具箱里取出各種儀器。
“女、女神在上…這、這紋飾…我從沒見過!”
他一邊用特制的軟刷小心清理殘片表面的浮塵,一邊通過一個多棱面的魔法透鏡仔細觀察,
“材質…也不是已知的任何一種合金!
看這結晶結構…太奇特了!
還有這魔力導性…詭異,太詭異了!”
他取出一個更加精密的羅盤狀儀器,將殘片放在中央,儀器上的幾根指針立刻瘋狂轉動起來,最終指向幾個不同的刻度。
“能量簽名…和怪物樣本的匹配度…近乎百分之百!
但是…這工藝風格…似乎…似乎有點古樹海早期‘血祭時代’的影子?
可又不太像,更粗糙,更…原始暴戾。像是…拙劣的模仿?
或者…未完成的試制品?”
老學者陷入了一種極度興奮又極度困惑的狀態,嘴里不停念叨著各種專業術語,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芬恩沒有打擾學者的研究,他再次蹲下身,這次檢查得更加仔細。
他的指尖拂過殘片旁邊的每一寸地面,甚至捏起一小撮泥土在指尖捻開。
“沒有腳印,沒有拖拽痕跡,沒有噴射狀或滴落狀的血跡…連灰塵的覆蓋都均勻得不像話。
”他站起身,目光掃過里維莉雅、艾絲,最后落在緊緊盯著殘片的貝爾和無咎身上,語氣沉重而清晰,
“這東西,出現的時機、地點、方式,都太‘恰到好處’了。
它不像是在戰斗中遺落,也不像是在倉皇逃竄時掉落。
它更像被人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凈,調整好角度,然后像擺放展覽品一樣,精準地放置在這個我們必然會檢查的位置。”
他頓了頓,說出了那個讓所有人心中一沉的詞,“一個精心布置的舞臺,一件等著我們發現的‘關鍵道具’。”
幾乎在芬恩話音落下的同時,
貝爾·克朗尼腰間的“白兔誓約”突然發出了一陣低沉卻清晰的嗡鳴,劍身甚至微微自行出鞘半寸,散發出一種冰冷的、帶著明顯排斥意味的微光。
貝爾下意識地握緊劍柄,天藍色的眼眸中充滿了困惑和一絲不安,
“它…它在抗拒這東西…很不舒服…就像碰到了什么…虛偽骯臟的東西。”
一直沉默站在稍后方的無咎,此時也緩步上前。他沒有像其他人那樣盯著殘片,而是閉上了眼睛,緩緩抬起右手,掌心虛懸在殘片上方。
一股溫和卻異常堅韌的能量波動——他所獨有的守護之力,如同無形的絲線,從他掌心蔓延而出,輕柔地纏繞上那枚青銅殘片。
數秒后,他猛地睜開雙眼,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極快的詫異和凝重,他看向芬恩,語氣罕見地帶著肯定:
“芬恩先生的判斷,很可能沒錯。這殘片上的能量…感覺很…矛盾。
表層極其狂暴,充滿了攻擊性和侵蝕性,但它的內核…卻異常空洞、虛浮,死氣沉沉。
就像…
一具被抽走了靈魂、只憑本能活動的空殼,或者…一個精心偽造的幻象。”
貝爾的劍的反應和無咎的感知,讓團隊內部的氣氛瞬間變得微妙起來。
貝爾雖然也感受到了劍傳遞來的不適,但發現“重要證據”的興奮和對“物證”的天然信賴,讓他傾向于認為這至少是一條不可忽視的線索:
“可是…它上面確實有混沌能量,這和怪物身上的情況對得上啊!
就算放置的方式可疑,但它本身總歸是條線索吧?
我們總能從上面分析出點什么的!”
莉莉此時卻顯得更加猶豫和謹慎,她快速翻動著隨身攜帶的那本厚厚的、貼滿了各種紙條和注釋的筆記本,手指在某些關于古代樹海文明的記載段落上劃過,眉頭緊鎖:
“但是…根據現存的所有史料,哪怕是那些最荒誕不經的傳說——
大樹海的古文明雖然神秘莫測,信仰自然之力,有時甚至有些…血腥的祭祀傳統,
但也從未有過任何與‘混沌能量’這種純粹代表混亂、毀滅的力量相關的記載。
這殘片上的能量屬性,和樹海文明整體追求‘與自然共存’(哪怕是殘酷的共存)的基調…
感覺根本是格格不入,甚至背道而馳。”
赫斯提雅眷族的年輕女神雖然此刻遠在地面的教堂中心急如焚,但她通過眷族連接能模糊感知到孩子們遇到的爭議。
她緊緊握著胸衣前的神靈寶石,喃喃自語:
“笨蛋貝爾…有時候看起來最直接的線索,往往是最危險的陷阱啊…芬恩那家伙的懷疑,可不是無緣無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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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殘片上的能量…感覺很…矛盾。
表層極其狂暴,充滿了攻擊性和侵蝕性,但它的內核…卻異常空洞、虛浮,死氣沉沉。
就像…一具被抽走靈魂、只憑本能活動的空殼,或者…一個精心偽造的幻象。”
無咎的斷在寂靜的祭壇中回蕩,讓原本就凝重的氣氛幾乎凝固。
貝爾握緊了仍在微微震顫的白兔誓約,天藍色的眼眸中掙扎與困惑交織。
他本能地相信手中圣劍傳遞來的排斥感,也信任無咎那源自靈魂契約的特殊感知,但眼前這枚散發著與怪物同源能量的,又讓他無法輕易否定。
可是...這能量波動做不得假啊!
少年忍不住反駁,聲音因急切而略顯尖銳,它確實和那些發狂的怪物同出一源!
就算放置的方式可疑,但東西本身總歸是條線索!我們至少該帶回去讓公會仔細研究!&-->>lt;br>貝爾說得有道理。
隊伍中一位隸屬迦尼薩眷族的資深冒險者插話道,他指著殘片上那些詭異的紋路,
這些圖案確實透著邪氣,但萬一真是古代某種失傳的邪惡儀式器物呢?
我們不能因為發現的方式可疑就全盤否定它可能的價值。
價值?
芬恩的聲音冷靜地切入爭論,
它的價值很可能就是引導我們走向錯誤的方向。
小人族勇者的目光掃過在場每一個人,
我們現在的每一個決定,都可能影響整個歐拉麗的安危。
在證據如此明顯充滿人為痕跡的情況下,盲目采信才是最大的不負責任。
但如果我們因為過度謹慎而錯過了關鍵線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