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回,簡宇趁勢兵不血刃收兗州,隨即果斷放棄原計劃,采納荀攸、賈詡之謀,轉向北伐并州。先遣呂布、孫乾說降上黨張楊,后命麹義掛帥,以呂布、張遼、高順為先鋒,大破南匈奴與黑山軍。最終設計突襲匈奴王庭,殺呼廚泉、擒劉豹,徹底平定并州。
初冬的晉陽,已有了凜冽的寒意。庭院中的老槐樹落盡了最后幾片枯葉,光禿禿的枝椏如同鐵畫銀鉤,刺向灰蒙蒙的天空。
書房內卻溫暖如春,兩個角落放置的青銅獸首炭盆里,上好的銀骨炭燒得正旺,偶爾爆出一兩聲輕微的“噼啪”響,散發出持續而溫和的熱力。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墨香和一種若有若無的、清冽的松木氣息,那是從書架上那些精心裝訂的卷軸和簡宇案頭一方古拙的松煙墨傳來的。
書房布置得簡潔而莊重,沒有過多奢華裝飾。北墻是一整排書架,整齊碼放著竹簡與帛書。東窗下是一張寬大的紫檀木書案,案上筆墨紙硯一應俱全,鎮紙是一尊造型雄渾的青銅臥虎。簡宇通常便坐于此處理公務。
而今日,房間中央區域被特意空了出來,放置了兩張相對而設的坐榻,中間隔著一張矮幾,幾上擺放著一套素雅的青瓷茶具,一只小銅壺在炭爐上咕嘟咕嘟地冒著細微的白氣。這種布置,削弱了正式會見的威嚴感,增添了幾分看似平等交談的意味,但身處其中的人,無時無刻不能感受到四周無形中彌漫的、屬于權力核心的壓抑氛圍。
劉豹二十出頭的年紀,身形挺拔,雖經數月囚禁,眉宇間那股草原民族的彪悍之氣仍未完全磨滅,只是被深深的疲憊與謹慎所覆蓋。他穿著一件略顯寬大的灰色漢式深衣,頭發雖依漢人樣式束起,但幾縷不羈的發絲仍垂落額前,暗示著他內心的不馴。
數月來的幽禁生活,使他臉頰消瘦了些,膚色是一種不見日光的蒼白,但那雙狹長的眼睛,在低垂的眼瞼下,依舊閃爍著鷹隼般警惕而銳利的光。他的手指關節粗大,掌心有長期握持兵器留下的厚繭,此刻這雙手正安靜地放在膝上,指節卻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簡宇年近三旬,正值男人精力與智慧最為巔峰的時期。他今日未著甲胄,僅是一身玄色錦袍,領口與袖口繡著同色的暗紋云氣,腰間束著一條簡單的玉帶,懸著一柄形式古樸的連鞘長劍。
他端坐在主位的坐榻上,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俊朗,膚色是健康的微赭,下頜線條清晰有力。他的眼神深邃平和,仿佛一汪不見底的深潭,既沒有勝利者的驕矜,也沒有對待囚徒的輕蔑,只是一種洞悉一切的平靜。
這種平靜,比任何咄咄逼人的氣勢更令人心生敬畏。荀攸與賈詡并未在場,顯然,這是一次單獨的、私密度很高的會見。
書房的門被兩名身穿精甲、面無表情的親衛從外面推開。劉豹在引導下,邁步踏入這間溫暖而安靜的書房。從陰冷簡陋的囚室驟然來到此地,溫暖的空氣和淡雅的香氣讓他有瞬間的恍惚,仿佛從一個世界踏入了另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下意識地深吸了一口氣,胸腔中充滿了暖意與墨香,隨即立刻警醒,收斂了所有外露的情緒,目光快速而隱蔽地掃過整個房間,最后定格在端坐于主榻之上的那個身影上。
簡宇沒有立刻說話,只是用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睛打量著劉豹,目光在他身上那件不合身的深衣和略顯凌亂的發髻上停留了一瞬。
這目光并不銳利,卻讓劉豹感覺仿佛被剝去了所有外在的偽裝,內心深處那些不甘、恐懼、算計都無所遁形。他不由自主地垂下了頭,避開那直視的目光,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動。
“坐。”簡宇終于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在安靜的房間里異常清晰。
劉豹依走到客位的坐榻前,動作略顯僵硬地跪坐下來。漢人的坐姿讓他感到拘束,遠不如在草原上盤腿而坐來得自在。他努力挺直脊背,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蓋上,試圖保持一種殘存的尊嚴,但微微顫抖的手指暴露了他內心的緊張。他知道,決定他命運的時刻,或許就在此刻。
簡宇沒有急于切入正題,而是親手提起小銅壺,將滾燙的熱水注入兩個青瓷茶杯中,茶葉在杯中舒展開來,散發出淡淡的草木清香。他將其中一杯推至劉豹面前的矮幾上。
“晉陽的冬天,比草原上如何?”簡宇仿佛閑話家常般問道,語氣平和。
劉豹微微一怔,沒想到對方會以這樣的問題開始。他謹慎地回答:“回……回丞相,晉陽有屋舍遮風,有炭火取暖,不似草原,寒風如刀,冰雪覆地,需時刻警惕凍餒。”他的漢語帶著明顯的匈奴口音,但用詞還算準確。
“嗯。”簡宇輕輕頷首,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吹了吹熱氣,呷了一口,“所以,人需有所憑依,方能安然度過寒冬。部落需要草場,百姓需要家園,而你,劉豹,你需要一個立足之地。”
話題轉得自然而直接,劉豹的心猛地一緊。他抬起頭,看向簡宇,試圖從對方臉上讀出真實意圖,但看到的只是一片深沉的平靜。
簡宇放下茶杯,目光重新落在劉豹身上,那平和的目光漸漸變得銳利起來,仿佛能穿透他的血肉,直視靈魂。“這幾個月,想必你想了很多。想你的父親于夫羅,想你的叔父呼廚泉,想匈奴各部的未來,也想你自己的出路。”
劉豹喉嚨發干,他舔了舔有些開裂的嘴唇,低聲道:“敗軍之將,階下之囚,不敢……不敢有多余妄想。”
“是不敢,還是不能?”簡宇的語氣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種冰冷的質感,“劉豹,你是個聰明人,比你的父親和叔父都聰明。你懂得審時度勢,知道在絕對的力量面前,暫時的屈服并非恥辱。所以,你當初會選擇主動來降,為你,也為你的部落爭取一線生機。”
劉豹沉默著,無法反駁。簡宇的話句句戳中他的心坎。他確實曾抱有幻想,希望通過臣服換取休養生息的機會,以待將來。
“但是,”簡宇話鋒一轉,聲音陡然變得冷峻,“你也高估了自己的智慧,低估了本相的決心。你以為暗中聯絡、窺探軍機、收攏人心,這些伎倆能瞞得過誰?草原的狼,即使暫時收起了爪牙,它的眼睛里依然冒著綠光,想著何時能反咬一口。呼廚泉庸碌,或許只求安穩,但你,劉豹,你不一樣。你的野心,就像草原上的野火,從未真正熄滅過。”
這番話如同冰水澆頭,讓劉豹瞬間如墜冰窟。他感覺自己所有的心思盤算,在對方眼中都如同透明的一般。他原本還存在的一絲僥幸心理,此刻徹底粉碎。
恐懼攫住了他的心臟,讓他幾乎無法呼吸。他仿佛看到冰冷的刀鋒已經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就像他的叔父呼廚泉一樣。他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帶來一絲刺痛,讓他勉強維持著清醒。
看著劉豹瞬間煞白的臉色和微微顫抖的身體,簡宇知道,敲打的目的已經達到。他語氣稍緩,但依舊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本相今日見你,不是來審判你,也不是來取你性命。過去的種種,無論是你父親的侵擾,還是你暗中的謀劃,本相都可以暫且擱置。”
劉豹猛地抬起頭,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和一絲劫后余生的希冀。他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
簡宇迎著他震驚的目光,緩緩說道:“本相不會放你回草原。那里不再是你的天地,匈奴王庭已成為歷史。但是,你可以留在大漢。”
他伸手指了指周圍的書架,又指向窗外隱約可見的晉陽城郭:“你可以留在這里,留在晉陽,或者去長安,去洛陽。你可以學習漢家的經典、禮儀、律法、農耕、工匠之術。你可以親眼看看,一個真正強盛的文明是如何運作的,遠比你在草原上茹毛飲血、爭搶有限的草場要有意義得多。”
劉豹徹底愣住了,大腦一片空白。他預想過各種結局,最好的無非是被長期囚禁或貶為奴隸,卻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安排。學習?留在漢地?這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范圍。
簡宇繼續道,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誘惑力:“如果你學有所成,證明了自己的才能和忠誠,將來,未嘗不可在大漢的朝廷中,獲得一官半職。不是作為匈奴的單于,而是作為大漢的臣子,憑借你自己的能力,建功立業,光耀門楣——當然,是你劉豹個人的門楣,而非匈奴部落的。大漢海納百川,只要有真才實學,肯效忠朝廷,不分胡漢,皆可出將入相。”
這番話,如同在劉豹黑暗絕望的世界里,突然打開了一扇窗,透進了一絲他從未想象過的光亮。不用死,甚至還有機會獲得權力和地位?
雖然是以一種完全不同的方式,失去草原的自由,融入漢家的秩序?他的內心掀起了驚濤駭浪,各種情緒激烈碰撞:有對生存的渴望,有對未知未來的恐懼,有對失去部落根基的不甘,還有一絲被這巨大轉折沖擊得頭暈目眩的茫然。
簡宇將他的反應盡收眼底,知道需要最后加上一道枷鎖。他的語氣再次變得冰冷而威嚴,如同隆冬的朔風:“但是,劉豹,你需謹記。本相能給你生路,也能隨時收回。今日之,是本相對你的承諾,也是對你最后的警告。只要你安分守己,真心臣服,效忠大漢,本相保你性命無憂,甚至前程可期。但——”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如兩道實質的冰錐,直刺劉豹心底:“你若還有任何非分之想,無論是想重振匈奴,還是暗中勾結,圖謀不軌……那么,休怪本相手下無情。屆時,不僅是你,所有與你有關的血脈、親信,本相都會連根拔起,徹底抹去,讓草原上再也找不到你們這一支系存在的任何痕跡。本相說到做到。”
最后幾個字,斬釘截鐵,帶著森然的殺意,讓書房的溫度仿佛都驟然降低了幾分。炭火盆里的溫暖,此刻也驅不散劉豹骨髓里滲出的寒意。他清楚地知道,這絕非虛恫嚇。眼前這個看似平靜的男人,擁有絕對的力量和決心做到他所說的一切。
求生的本能,對權力的隱秘渴望,以及對未來一絲微弱但確實存在的希望,最終壓倒了他心中那份屬于草原狼王的驕傲和不甘。
他知道,這是唯一的出路,是絕望中的一線生機。繼續頑抗,只有死路一條,而且會死得毫無價值,甚至牽連族人。接受條件,雖然意味著放棄過去的身份和自由,卻可能贏得一個截然不同的、或許更廣闊的未來。
巨大的心理斗爭之后,劉豹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氣,又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后,做出了決定。
他緩緩地從坐榻上起身,動作不再僵硬,而是帶著一種認命般的沉重。他走到書房中央,面向簡宇,雙膝一軟,深深地跪拜下去,額頭觸地,發出“咚”的一聲輕響。這個動作,比他之前被俘時的任何一次跪拜都要標準,都要虔誠。
他用一種帶著哽咽,卻又異常清晰的嗓音,一字一頓地說道:“罪臣劉豹,叩謝丞相不殺之恩!丞相如山恩德,豹雖肝腦涂地,亦難報萬一!從今日起,劉豹之命,即為丞相所賜!豹愿摒棄胡俗,潛心學習漢家文化,效忠大漢朝廷,效忠丞相!若違此誓,天誅地滅,人神共棄!”
他的聲音在溫暖的書房里回蕩,帶著一種如釋重負的顫抖,也帶著一種將自己徹底交付出去的決絕。
劉豹的誓在溫暖的書房里回蕩,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沉重。他匍匐在地,額頭緊貼著冰涼光滑的木地板,等待著最終的裁決。書房內只剩下炭火偶爾發出的輕微“噼啪”聲,以及他自己粗重而壓抑的呼吸聲。
簡宇端坐在榻上,玄色錦袍在炭火映照下泛著幽暗的光澤。他平靜地注視著跪伏在地的劉豹,臉上看不出喜怒,那雙深邃的眼眸如同古井,不起絲毫波瀾。劉豹的誓懇切,姿態卑微,對于一個曾經的匈奴左賢王、野心勃勃的繼承人而,能做出如此徹底的屈服,已是極限。
然而,簡宇深知,人心似水,尤其是劉豹這等梟雄之姿的人物,其屈從往往源于形勢比人強。
今日的誓,在絕對的實力差距和死亡威脅下,自然是真心實意。但來日方長,一旦時移世易,誰能保證這頭暫時收起爪牙的草原蒼狼不會反噬?
權力場中,尤其是對待潛在的巨大威脅,僅憑口頭承諾和利益捆綁是遠遠不夠的,必須有一道更加牢不可破、直接掌控其生死的枷鎖。
沉默持續了大約十次呼吸的時間,對于劉豹而,卻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每一秒,他都能感受到那來自上方的、平靜卻重若千鈞的目光,仿佛在細細掂量他誓的真偽,審視他靈魂深處的每一絲波動。冷汗,不知不覺間已浸濕了他內里的衣衫。
終于,簡宇再次開口,聲音依舊平穩,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你的誓,本相聽到了。起來吧。”
“謝丞相。”劉豹依,有些艱難地站起身。長時間的緊張和跪拜讓他的雙腿有些發麻,身形微微晃動了一下,他立刻強行穩住,垂手恭立,不敢有絲毫失儀。
簡宇并未讓他就此離開,而是對著書房門外沉聲道:“請張寧姑娘進來。”
門外守衛沉聲應諾。片刻后,書房門被輕輕推開。
先是一縷若有若無的、不同于室內墨香與松木氣的淡雅清香飄入,隨即,一個身影出現在門口。
來者是一位女子,年約雙十,身著素白色的衣裙,外罩一件淺青色的薄紗披風,衣袂飄飄,宛如從水墨畫中走出的人物。她面容清麗絕俗,眉宇間卻籠罩著一層淡淡的、揮之不去的哀憫與超越年齡的沉靜,正是曾為黃巾軍領袖張角之女,如今留在簡宇身邊的張寧。
她并未刻意梳妝,烏黑的長發僅用一根簡單的木簪挽起,幾縷青絲垂落鬢角,更添幾分柔美與脆弱感。然而,她那雙清澈如秋水的眼眸深處,卻仿佛蘊藏著歷經巨變后的滄桑與一種奇異的力量感。
張寧步入書房,先是向簡宇微微屈膝行禮,聲音輕柔如風拂玉鈴:“張寧見過丞相。”她的目光快速掃過站在一旁、臉色蒼白的劉豹,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復雜情緒,但很快便恢復了平靜。
“不必多禮。”簡宇微微頷首,對張寧的態度比對其他下屬似乎多了幾分難以喻的平和,“寧兒,有勞你了。”
劉豹心中驚疑不定。張寧之名,他隱約聽過,知是黃巾余孽中的重要人物,卻不知為何會在此刻出現。而且,簡宇對此女的態度,也頗為耐人尋味。他本能地感覺到,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子,恐怕極不簡單。一種比面對千軍萬馬時更加詭異的不安感,悄然攫住了他的心臟。
簡宇的目光轉向劉豹,平靜地介紹道:“劉豹,這位是張寧姑娘。接下來,她會為你施加一道‘安神符’,以確保你心神寧定,永無叛意。”
他的語氣輕描淡寫,仿佛只是在說一件尋常小事,但“安神符”三個字,卻讓劉豹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他猛地抬頭,看向簡宇,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和驟然升起的恐懼。“丞相!豹既已立誓,天地可鑒!為何……”
他想質問,想反抗,但在簡宇那深不見底的目光注視下,所有的話都卡在了喉嚨里。他意識到,這絕非什么“安神符”,而是一種更加可怕、直接針對他性命乃至靈魂的控制手段!
張寧靜靜地走到書房中央,在劉豹身前約五步遠處站定。她抬起眼眸,看向臉色慘白、身體微微發抖的劉豹,目光中并無惡意,反而帶著一絲淡淡的悲憫,仿佛在看一個即將承受某種無法抗拒命運的人。
她輕輕開口,聲音依舊柔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劉豹公子,請放松心神,莫要抗拒。此術源自《太平要術》中之‘牽魂引魄’篇,并非傷害于你,只是取你一絲無足輕重的魂源氣息,由丞相保管。自此,你與丞相之間,便有一道超越世俗誓約的聯結。只要你忠心不二,此法于你性命修為皆無妨礙,甚至可助你凝神靜氣。但若……”
張寧沒有再說下去,但那雙清澈眸子中一閃而過的凝重,已經說明了一切。
劉豹如遭雷擊,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
《太平要術》!張角賴以掀起滔天巨浪的妖書!牽魂引魄!抽取魂源!這哪里是什么“安神符”,這分明是傳說中最為惡毒、掌控他人生死的邪法!
他仿佛看到自己的靈魂被撕裂出一部分,從此生死不由自己,永遠淪為他人的傀儡!巨大的恐懼和屈辱感瞬間淹沒了他,讓他幾乎要嘶吼出聲,想要不顧一切地沖出去。
然而,他眼角的余光瞥見了書房門外影影綽綽的親衛身影,感受到了簡宇那平靜目光下蘊含的、足以將他碾碎成齏粉的恐怖力量。反抗,只有死路一條,而且會死得毫無價值。剛才立下的誓猶在耳,此刻若反悔,立刻就是身首異處的下場。
求生欲,以及對那渺茫未來的最后一絲期待,最終壓倒了所有的恐懼和屈辱。
劉豹的臉色由慘白轉為一種死灰,他閉上了眼睛,牙齒死死咬住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他深深地、顫抖地吸了一口氣,然后用一種仿佛來自九幽地獄的、干澀嘶啞的聲音說道:“……豹……遵命……請……張姑娘……施術……”
說完這句話,他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連站立都需依靠意志強撐。
張寧見狀,眼中悲憫之色更濃,但她并未猶豫。她伸出雙手,十指纖纖,白皙如玉,開始結出一個又一個繁復而古老的手印。
她的動作舒緩而優美,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仿佛在空氣中描繪著無形的符文。隨著她的手勢,書房內的光線似乎微微黯淡了一些,炭火盆中的火焰也仿佛受到了某種無形力量的壓制,跳動得不再那么活躍。
一股難以喻的、陰冷而又蘊含著奇異生機的氣息,開始以張寧為中心彌漫開來。這并不是武道高手的內力威壓,而是一種更加玄奧、直指靈魂本源的力量波動。書架上的竹簡帛書無風自動,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劉豹感覺到一股冰冷的氣流纏繞上了自己,如同無形的觸手,試圖探入他的體內,觸及他靈魂最深處。他本能地想要運起內力抵抗,但一想到后果,又強行將這沖動壓下,只能僵硬地站在那里,任由那冰冷的氣息滲透四肢百骸,深入骨髓,最終,向著他的眉心祖竅匯聚。
張寧的額角滲出了細密的汗珠,顯然施展此術對她而也消耗極大。她口中開始吟誦起低沉而晦澀的音節,那聲音不似人間語,空靈、古老,帶著一種撼動人心的力量。
隨著吟誦聲,她結印的雙手之間,漸漸有一點微弱、卻無比純粹的光芒開始凝聚。那光芒初時如豆,搖曳不定,仿佛隨時會熄滅,但很快便穩定下來,散發出一種難以形容的吸引力,仿佛那就是生命最本源的形態。
劉豹感到眉心處傳來一陣劇烈的、源自靈魂深處的刺痛,仿佛有什么極其重要的東西正在被強行剝離出去。這種痛苦遠勝于肉體的傷痛,讓他忍不住發出一聲壓抑的悶哼,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臉色瞬間變得灰敗,眼神也開始渙散。
就在他感覺自己快要支撐不住,靈魂即將潰散的時候,那刺痛感驟然消失。
張寧手中的那點光芒已經變得清晰穩定,約有米粒大小,呈現出一種極其微弱的、半透明的乳白色,內部仿佛有氤氳之氣流轉。這就是從劉豹靈魂本源中剝離出的那一絲“魂源”!它看似微弱,卻與劉豹的本體有著最直接、最根本的聯系。
張寧小心翼翼地用雙手虛托著那點魂源之光,走到簡宇面前,躬身呈上:“稟報丞相,魂源已取。”
簡宇伸出手,他的手指修長有力,骨節分明。他并未直接觸碰那光點,而是凌空虛引,那點乳白色的魂源之光便如同受到召喚一般,輕盈地飛起,緩緩落入他早已準備好的一個巴掌大小、色澤溫潤的羊脂玉瓶之中。
玉瓶瓶身上刻滿了細密的、與張寧所結手印類似的符文,在魂源落入的瞬間,那些符文微微一亮,隨即隱沒。簡宇迅速用一塊同樣質地的玉塞將瓶口緊緊封住。
就在玉塞封緊的剎那,劉豹渾身一顫,仿佛失去了某種最重要的支撐,雙腿一軟,“噗通”一聲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渾身都被冷汗濕透,眼神空洞,充滿了劫后余生的茫然與深入骨髓的疲憊。
他感覺自己的一部分,最重要的一部分,已經不再屬于自己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虛弱感和被掌控感,牢牢地攫住了他。
簡宇將那只小小的玉瓶握在手中,玉瓶觸手溫涼。他低頭看了看瓶中那點微弱卻關系重大的光芒,然后抬起眼,目光落在癱坐在地、失魂落魄的劉豹身上。
他的聲音依舊平靜,但在這寂靜的書房里,卻如同驚雷一般,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打在劉豹的心上,也敲打在被秘術力量影響的空氣之中:
“劉豹,你且看清楚了。”
簡宇將玉瓶微微舉起,讓劉豹能看清其輪廓。
“此瓶中,所盛便是你的一絲靈魂本源。從此刻起,你的生死,你的一切,皆在本相一念之間。”
他緩緩站起身,走到劉豹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玄色錦袍的陰影,將劉豹完全籠罩。
“你忠心辦事,此物便是護身符,可保你心神凝定,不受外邪侵擾。”
“但——”簡宇的語氣驟然轉冷,如同數九寒天的冰風,帶著森然的殺意,“你若敢有絲毫背叛之心,無論天涯海角,本相只需意念一動,便可讓你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勿謂本相之不預也。”
最后一句,如同最終的審判,徹底擊潰了劉豹心中最后一點僥幸和幻想。他癱坐在地上,仰望著那個手握他命根、如同神魔般的男人,所有的野心、所有的驕傲、所有的不甘,在這一刻,徹底煙消云散。剩下的,只有無邊無際的恐懼,和一種徹底的、無法抗拒的臣服。
他掙扎著,用盡最后一點力氣,再次以頭搶地,聲音嘶啞微弱,卻帶著無比的虔誠與恐懼:
“豹……謹記……永世……不敢或忘……”
簡宇將封存著劉豹一絲靈魂本源的羊脂玉瓶,穩穩地放在紫檀木書案之上。那玉瓶溫潤,內里那一點微弱的乳白色光點靜靜懸浮,仿佛人畜無害。然而,書房內的空氣卻凝重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劉豹癱坐在地,大口喘息,靈魂被剝離一部分的虛弱感與深入骨髓的寒意交織,讓他如同剛從冰水中撈出。他眼神空洞地望著那玉瓶,那里封存著他的一部分,他的“命根”。簡宇的話語如同烙印,深深燙在他的靈魂深處:“你的生死,皆在本相一念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