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偽財政廳的宴會結束時,松本正雄的笑聲還裹著紅酒氣。
他親自替沈逸風披上黑呢大衣,手臂刻意搭在他肩上,親熱得像共事多年的摯友:“沈先生,今天聽你講‘人心與貨幣’,我差點把茶盞摔了——原來我們這些‘建設者’,竟不如你懂華北百姓的苦。”
沈逸風垂眸盯著他大衣袖口的金線,指尖在身側悄悄蜷起。
他笑著點頭,聲音溫涼:“松本先生若真懂,就該把‘聯銀券’的儲備銀,還給天津的老太太。”
松本正雄的笑容僵了半秒,旋即又堆起笑:“走,我帶你去看‘聯銀券’的根——印刷車間。讓你親眼瞧瞧,我們的母版,是用日本皇室的工匠手藝刻的,比你們上海的老銀匠,強十倍。”
地下走廊的燈光像浸了水的燭火,昏黃得照不清墻縫里的霉斑。
松本正雄走在前面,皮鞋踩在瓷磚上,發出清脆的“咔嗒”聲。
沈逸風跟在后面,余光瞥見警衛室的門虛掩著——里面的警衛歪在藤椅上,鼾聲震得警帽滑到地上,shouqiang套敞著,露出烏黑的槍口。
“到了。”
松本正雄停在一扇鑄鐵門前,從西裝內袋掏出把黃銅鑰匙,插進鎖孔擰了兩下。
門“吱呀”一聲打開,冷氣裹著油墨味撲面而來:“這里是印版倉庫,全華北的‘聯銀券’,都從這兒印出來。”
沈逸風邁進去,眼前是排到天花板的貨架,每層都堆著油布裹著的金屬版。
冷白的燈光從頭頂照下來,印版的邊緣泛著冷光,像一堆等待噬人的牙齒。
“每一塊版,都是東京來的技師雕的。”松本正雄的手指劃過貨架,指甲縫里還留著宴會的紅酒漬,“‘聯銀券’的水印、暗記,全在這兒——你說,就憑天津那伙土匪,能仿得出來?”
沈逸風沒說話。
他盯著第三排貨架中間的幾塊版,油布上的編號是“聯銀-1935-07”——那是林婉清照片里,天津化銀廠正在熔鑄的印版。
他假裝整理袖口,指尖悄悄摸向藏在袖管里的竹制鉛筆——筆芯是石墨粉壓的,軟得像棉花,擦在皮膚上不會留痕。
鉛筆頭抵在掌心,他借著看印版的動作,飛快地在手背上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