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灘的鐘聲,比往日多了幾分清亮。
沈逸風站在匯豐銀行前的石階上,看著黃浦江里穿梭的輪船,江風卷著人群的吶喊聲撲過來——
“抵制日貨!還我河山!”
穿藍布衫的工人舉著標語,女學生抱著傳單分發,連拉黃包車的車夫都扯著脖子喊,車把上掛著“拒載日人”的小旗子。
這是勝利的聲音。
“沈先生!”
林婉清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她穿了件淺藍的立領旗袍,頭發梳成利落的發髻,手里攥著份燙金聘書,指尖因激動泛著淡粉:“福源錢莊要改組。老股東們推你當經理。”
沈逸風轉頭,看見她眼底的光——不是之前的焦慮或憤怒,是純粹的、對新生的期待。
“我?”他下意識摸了摸口袋里的懷表,那是周伯庸當年送他的,“我只是個學徒。”
“學徒?”林婉清笑了,把聘書塞進他手里,“你燒了恒賚的假票,端了高橋的倉庫,救了我爹的命,還守住了福源的根。這樣的學徒,早該當經理了。”
福源錢莊的正堂,飄著淡淡的檀香味。
周伯庸的牌位擺在香案中央,黑檀木上刻著“先師周公伯庸之位”,旁邊燃著三柱香,煙縷繞著牌位往上飄,像在和誰說悄悄話。
沈逸風站在牌位前,指尖輕輕碰了碰案頭的“誠信為本”匾額。
新漆的紅木泛著光,四個鎏金大字是他特意請老工匠重刻的——之前被高橋的火星燒穿的“誠”字,如今換成了更方正的筆畫,像道斬不斷的脊梁。
“周伯,”他輕聲說,“我當經理了。”
門外傳來腳步聲。
小豆子穿著簇新的學徒服,扎著羊角辮,手里捧著個銅盆,蹦跳著進來:“沈先生!我給您打洗臉水!”
孩子的臉上帶著新奇的紅,眼睛亮得像星星。
沈逸風想起三個月前的自己,也是這樣站在門口,看著周伯庸擦桌子,想學怎么打算盤,怎么辨銀元。
“小豆子,”他蹲下來,摸了摸孩子的頭,“以后要好好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