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單純囤貨,何必如此大費周章搞匿名?
直接讓正金銀行或者他們控制的洋行下單,豈不更簡單?
這種手法,像是在刻意隱藏什么……”
他的話音未落,樓下傳來一聲粗暴的拍桌聲。
“拍什么拍!不知道我在休息嗎?!”
是周伯庸。
他老人家不知何時醒了,正站在二樓的陽臺上,煙袋鍋子敲得欄桿“篤篤”作響,
渾濁的眼睛卻像兩盞探照燈,死死地盯著樓下報童手里飛揚的號外。
“號外!號外!正金銀行疑大量購入銀元,滬上銀根吃緊,行市看漲!”
報童的吆喝聲,像一根針,精準地刺破了沈逸風心中的迷霧。
周伯庸從樓上沖了下來,一把奪過沈逸風手里的賬簿,飛快地掃了一眼,
渾濁的眼中瞬間迸發出駭人的精光。
“好一個高橋正雄!”他一掌拍在賬房的案幾上,茶杯里的茶水濺了出來,
“他這是在‘收二放五’!先囤銀元拉抬行市,再砸盤割韭菜!”
“收二放五?”沈逸風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
“是青幫收保護費的黑話。”周伯庸的聲音因憤怒而微微顫抖,
他從懷里掏出煙袋鍋,狠狠地裝上煙絲,點燃,
“意思是,先悄悄吃進兩成的籌碼,把價格炒高,
然后在高位把剩下五成的貨全拋出去,套牢跟風盤,自己賺得盆滿缽滿。
這只老狐貍,玩得是釜底抽薪,要攪得整個上海的銀元市場天翻地覆!”
沈逸風瞬間明白了。
匿名注入的銀元,就是高橋“收二”的手段。
他利用正金銀行的渠道,神不知鬼不覺地吸籌,推高牌價。
等市場反應過來,以為銀元真的稀缺時,他就會拋出手中那“五”的籌碼,
引發恐慌性拋售,屆時銀元價格一落千丈,
無數小商小販和錢莊,都會在這場人為的風暴中傾家蕩產。
“周伯,那我們……”沈逸風急切地問。
“我們?”周伯庸冷笑一聲,將煙袋鍋在桌角磕得火星四濺,
“我們什么都不能做。現在出手,就是打草驚蛇。
他要的就是我們這些老家伙沉不住氣,跳出來跟他對著干。”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遠處外灘那棟巍峨的匯豐銀行大樓,
目光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這盤棋,他要的是整個棋盤。
我們只能等,等他自己露出破綻。
等他拉盤拉到最高點,等他準備出貨的時候……”
周伯庸緩緩轉過身,眼中閃爍著一種老獵手等待致命一擊時的、冰冷的興奮。
“……我們再給他致命一擊。
到時候,不是我們割他的韭菜,是他高橋正雄,
要把自己的命,賠在這片他看不透的滬上銀窟里。”
沈逸風站在周掌柜身后,望著那面“洋厘”牌。
上面的數字,又悄悄地往上漲了一點點。
像一只無形的手,在嘲笑他們的無力。
但他知道,這盤棋,才剛剛進入中盤。
而他和周掌柜,已經布下了一個等待獵物入彀的、最危險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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