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錢莊前柜像口煮沸的鍋。
沈逸風剛把恒賚調包的假銀單鎖進抽屜,門簾就被“嘩啦”掀開。
穿嗶嘰西裝的中年男人撞進來,腋下夾著公文包,領帶歪在鎖骨處,把一疊印著“上海煤氣公司”紅章的股票單拍在柜上:“快!我要兌銀!西商眾業公所的煤氣股,五十股,立刻!”
“張老板,您慢著。”沈逸風趕緊起身,指尖拂過股票單上的鋼印——西商眾業公所是法租界最熱鬧的股市場子,專做華資企業股票交易。
這張單子蓋著“煤氣股·七月交割”的藍印,每股面值十兩銀,五十股就是五百兩。
“慢不得!”張老板搓著發紅的手,指節上還沾著綢緞莊的漿糊,“我從虹口趕過來,就為趕早市!高橋那家伙……”
他突然壓低聲音,湊近沈逸風耳邊,“那日本佬在公所里放消息,說煤氣公司要擴廠,哄我們這些散戶接盤。我前天買的五十股,今早一看,跌了三成!再兌不回銀,綢緞莊的伙計工資都發不出!”
沈逸風的瞳孔縮了縮。
高橋正雄——這個名字他聽過,正金銀行的高級職員,佐藤的上司,總穿著考究的和服在霞飛路散步。
可他怎么會插手股市?
“張老板稍安。”周伯庸從里屋出來,手里端著杯新泡的茉莉花茶,“您這股票單,我讓李先生去公所核實交割。若是市價跌了,福源按市價兌銀,差額我們墊。”
張老板瞪圓了眼:“福源做得到?”
“做不到也得做。”周伯庸把茶盞往他手里一塞,“您是老主顧,福源不能看著您栽在這上頭。”
等張老板攥著銀元票子罵罵咧咧出門,沈逸風才湊到周掌柜身邊:“周伯,高橋正雄……他真在操縱股價?”
周伯庸望著門外的人力車——車夫正蹲在地上抽煙,煙圈飄進錢莊,混著股票單的墨香:“何止操縱。”
他從抽屜里拿出份《申報》剪報,頭版標題是“西商公所煤氣股異動,三日漲跌幅超五成”。
“上月底,正金銀行聯合匯豐,偷偷收了煤氣公司三成原始股。高橋這是在做局——先放利好消息拉抬股價,等散戶接盤,再拋盤砸價,賺黑心錢。”
沈逸風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股票單上的紅章:“那我們……”
“我們?”周伯庸冷笑,“福源要是跟著拋,能把股價砸得更狠;要是接盤,就是替高橋接盤。”
他轉身走向賬房,“去把李先生叫來,讓他查查最近三個月,正金銀行在公所的資金流向。”
午后的陽光穿過錢莊的雕花窗,在股票單上投下菱形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