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佳這才知道林縛原來早就醒了,卻不驚動自己,是世間男子難得的溫柔,臉更是燙得厲害,待外面的親衛精騎散去,才跟林縛下車來,小蠻還是渴睡得厲害,半個身子幾乎都掛在林縛的胳膊上,恃寵嬌憨的樣子實在讓人羨慕。
東衙今夜是李書義守值,天時還沒有到眾人進署辦公的時間,林縛下車來,便看到林夢得、李書義、李書堂、胡致庸、陳雷等人一齊從院子里走出來,問道:“什么事情讓你們天不亮都聚在這里?”
“這天也快亮了,”林夢得笑看了看天邊的清光,似乎看不見林縛與宋佳、小蠻從一輛馬車里鉆出來,“崇州童子案的家人都聚在東衙呢,一定要等大人回來,我們也只能硬捱著陪著熬夜,你是不是洗漱一下便過來見一見眾人?”
“洗什么漱?”林縛抹了一把臉,吩咐小蠻,“你與少夫人去后宅洗漱一下,便在山下補一覺,這天早不早晚不晚,不要上山去夫人們鬧醒了。”
宋佳也沒有睡意,但也不能說她一夜枕著林縛的大腿睡得舒服,穿著文士衣衫,卻怪異的與眾人斂身施禮,先與小蠻去后宅洗漱。知道宋佳身份的人不多,李書義、李書堂、陳雷等人見這女人穿了男衫、面貌極俊,身姿又了奇豐盈動人,都暗想:大人何時又娶了房如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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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州童子案,海盜破城而入,劫縣學,穿城而過,殺傷縣人盈百,劫童子三十人。此案,府縣諸多官吏皆受牽累,原崇州縣尉判流邊,震動一時。
被劫走的三十童子被殺一人,而因長山島生存環境極艱難,體弱者病死一人,包括陳恩澤、胡喬中、胡喬冠三子等余者二十八人這次也都回到崇州。
雖說崇州童子案還沒有官方給出的定論,不過當年的主兇蕭濤遠已死,蕭百鳴、陳千虎等人也叛投浙東,林縛前日去鶴城之前,便使諸人都回家與家人團聚,使崇州童子案的真相大白于世。
小蠻帶著宋佳去后宅洗漱,林縛徑直隨林夢得等人去東衙見諸童子及家人,剛走進院子,在議事堂里等候了一天一夜的眾人都涌了出來,當下前頭就有幾人撲通跪下,“嘩啦啦”便在走廊過道里跪了一片。
“大人啊,老小兒對你不住……”當前一名老者頭在磚地上叩得咚咚響,只三兩下就叩得額頭血流,林縛慌忙攙住他,說道:“這是何哉?老爹快快請起,林縛當不起。”
“老小兒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知大人對羅家的恩義,卻在誹議大人的政事,暗中讓人傳大人的壞話,實是讓豬油蒙了瞎心,大人拿這藤拐狠狠的抽小老兒兩下,使小老兒羞愧欲死的心好受些。”
“這位是香樟里里正羅復。”李書堂在旁邊介紹道。
二十八名生還童子有兩人姓羅,但非出自一族,這羅復是運鹽河南岸香樟里羅家的族長,也是香樟里里正,在運鹽河南岸的大戶。林縛清查寺院寄田以及隱占公田,羅家兩次都栽到里面,損失田畝逾千,罰征糧賦以千石計,在背后說幾句壞話實在不難理解。
“羅老爹何過之有?”林縛笑道,挽著羅復的臂膀將他挽起來,說道,“要說有過,林縛將此事瞞下兩年也有過啊。只是蕭賊勢大,眼線又遍布崇州,甚至使心腹親信率精銳盯著崇州,便是怕事情敗露。林縛沒有萬全把握,實不敢輕易妄動。雖有諸多情緣,但害大家骨肉分離兩年不能聚,實是林縛不能推卸的過錯,林縛在這里給大家賠不是……”
能供子弟進縣學讀書以博功名者,沒有哪家哪戶真是窮困人家,聚在這里的眾人,幾乎都是在崇州鄉野有頭有臉的人物。林縛在崇州推動的諸多事,又最損大戶利益,所以惹人憎恨是理所當然的。江東左軍取得北線戰役的輝煌戰果,雖使境內非議之聲一掃而空,但也未必能使這些大戶真正的心服。
林縛揭開這些舊怨不提,當下給諸人作揖致歉,諸人俱是惶恐,又要叩頭謝恩,給林縛、林夢得、胡致庸等人分頭攔住。
胡致庸與羅復笑道:“羅復,以往你罵我給豬油蒙了瞎心,我可沒有還嘴,今日你也知道大人的良苦用心——江東左軍若不強,事若稍泄,于諸人都是滅族之禍。崇州戰事之慘烈,你們或許還不知道。四月初,才四五千寇登岸就屠城,而此戰,大人率江東左軍在鶴城,在東海之上殲、俘寇兵一萬兩千余人——你們想一想,要不是大人在崇州鎮守,這一萬兩千寇兵加之崇州,又加上蕭賊叛亂,我們有幾人能幸運能全族全身嗎?”
“是,是,小老兒給豬油蒙了心,今日賠不是,改日再登門給你賠禮。”羅復忙不迭的說道。
林縛責怪的看了胡致庸一眼,說道:“還說這些做什么?快,快,這天寒的讓大家在冷屋子里等我,多添些火盆,我腹中也空了,想來大家也一起,快讓下面準備早餐。這大清早的就下面條吃好,方便也快,多加些肉丁子……”換作往時,眾人會覺得林縛寒酸小家子氣,這時候都覺得他權高位重也如此節儉,竟把醬肉面鄭重其事的當成早宴的美餐,是如此的難得。
后院與前衙就隔著院墻,宋佳在后宅能聽到前面的動靜,暗道除非江東左軍受到無法彌補的重挫,不然誰也再撼動不了林縛在崇州的根基。.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