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凱的臨時辦公室,徹夜通明。
    巨大的工作臺上,幾十張設計圖紙鋪陳開來,從整體結構到管道節點的詳圖,線條密布,構成了一片白色的迷宮。
    墻壁上,十幾臺電腦并行處理后的流體力學數據,匯聚成一幅動態的渦流模擬圖。
    無數彩色的光點與線條,忠實地復現著管道內部的水流軌跡。
    平直的管道內,水流是平順安逸的藍色。
    可一旦抵達t型接口與九十度拐角,那片藍色瞬間炸裂,異化成一片狂暴的紅色漩渦。
    無數微小的渦流在此地誕生、碰撞、撕裂、湮滅。
    一場永不休止的微觀風暴。
    那刺耳的“嚎叫”,正是源于此地。
    林凱端坐于圖紙與數據構成的風暴眼之中,沉默不語。
    他一手持筆,在圖紙上飛速演算,另一手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雙眼卻牢牢鎖死在墻壁那片沸騰的紅色之上。
    時間在流逝。
    辦公室外,夜色濃重。
    基地恢復了慣常的寧靜,只有巡邏哨兵的腳步聲規律響起。
    但攻關組的核心成員們,沒有一個人離開。
    鄭崇海、王軍,以及流體與結構組的幾位負責人,全部守在走廊里。
    他們像一尊尊沉默的雕塑,只是偶爾,會不約而同地望向那扇緊閉的門。
    他們在等待一個判決。
    死刑,或是緩期。
    王軍靠著冰冷的墻壁,一會兒的功夫,腳下已是一地煙蒂。
    他的內心激烈交戰。
    無數個念頭涌上來,又被他自己掐滅。
    把拐角改得圓滑些?把t型接口換成y型?
    太幼稚了。
    這些常規到不能再常規的改進方案,林總師不可能沒想過。如果管用,根本不會有白天的潰敗。
    鄭崇海雙臂抱在胸前,立于窗邊,凝視著遠處海面反射的清冷月光。
    他的內心,遠比任何人都要煎熬。
    這個項目,早已不只是一艘潛艇的降噪工程。
    它捆綁著整個海軍的未來,捆綁著這個東方大國最核心的戰略核威懾力量。
    他將所有的賭注,都壓在了林凱這個年輕人的身上。
    倘若連林凱都束手無策……
    他不敢再想下去。
    難道真要退回那個修修補補、小打小鬧,卻永遠無法根治頑疾的絕望循環中去嗎?
    他不甘心。
    “吱呀——”
    辦公室的門,開了。
    一聲輕響,卻像驚雷炸響在走廊。
    所有雕塑都活了過來,瞬間站直身體,幾十道目光利劍般射向門口。
    林凱走了出來。
    他的臉色帶著一絲倦意,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
    “林總師?”
    鄭崇海第一個迎上去,聲音繃得發緊。
    “將軍,王總工,各位,都進來吧。”林凱側過身。
    一群人懷著朝圣般的忐忑,魚貫而入。
    剛進門,所有人的呼吸都被墻上那片狂暴的紅色渦流圖奪走了。
    混亂的動態畫面,有一種原始的暴力感,更有一種讓人心頭發冷的無力感。
    “林總師,有……有思路了?”一位流體組的專家,用氣聲問道。
    林凱沒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眾人面前,目光緩緩掃過每一張寫滿緊張與期待的臉。
    然后,他拋出了一個誰也無法理解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