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車間死寂得像一口深井。
    唯一的聲響,是眾人壓抑不住的粗重呼吸。
    那顆螺絲,在孫大爺顫抖的手指下,反射著冰冷的、嶄新的金屬光澤。
    它太新了。
    新得像一個剛剛嵌入陳舊肌體的癌細胞。
    秦振國猛地推開人群,幾乎是撲了過去。
    他的膝蓋重重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卻渾然不覺。
    他死死盯著那個比針尖還細的孔洞,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沖天靈蓋。
    這不是零件。
    這是眼睛。
    一雙看不見的眼睛,在他們所有人的注視下,已經靜靜地看了不知道多久。
    “什么時候裝上去的?”
    秦振國的嗓音干澀,每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
    沒人能回答。
    這臺機床,從進廠、安裝、調試到運行,經手的人員不下百人。
    任何一個環節,都可能被植入這顆毒瘤。
    “叛國!這是叛國!”一個年輕的技術員情緒崩潰,發出一聲尖叫。
    人群瞬間騷動起來,恐慌在空氣中無聲蔓延。
    他們嘔心瀝血創造的奇跡,原來從一開始就暴露在敵人的窺視之下。
    每一份數據,每一次突破,都可能成了別人情報庫里的一行代碼。
    “都給我閉嘴!”
    林凱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間壓制了所有嘈雜。
    他臉上沒有憤怒,更沒有驚慌,反而掛著一絲令人費解的笑意。
    他蹲下身,與秦振國并排,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那顆螺絲。
    “秦總,您說,一條蛇,什么時候膽子最大?”
    秦振國猛地轉頭看他,眼神里全是血絲,不明白他為什么在這種時候問這種問題。
    “是它以為自己穩操勝券,準備一口吞掉獵物的時候。”
    林凱自問自答,他伸出手指,沒有去碰那顆螺絲,而是在空中虛虛地畫了一個圈。
    “我們現在把它揪出來,它最多斷尾求生。”
    “然后我們就永遠不知道,蛇頭究竟藏在哪里了。”
    秦振國的心臟猛地一跳。
    他瞬間明白了林凱的意思。
    “你想……將計就計?”
    “不。”林凱搖了搖頭,笑容更盛,“是引蛇出洞。”
    他站起身,環視了一圈臉色煞白的眾人。
    “從現在開始,所有人,忘記你們看到的一切。”
    “該做什么,還做什么。”
    他轉向劉波,后者已經嚇得面無人色,正抱著一個控制板瑟瑟發抖。
    “劉波,把前天b-7區的應力異常報警數據調出來,接到主系統上。”
    “動靜搞大一點,讓它看起來像是主軸出了不可逆的損傷。”
    劉波茫然地點了點頭,身體卻已經下意識地開始操作。
    林凱又看向李月。
    “給你一個任務,反向追蹤這個信號源,破解它。”
    “我要知道,這雙眼睛,在看什么,在聽什么,又要傳給誰。”
    李月沒有說話,只是冷著臉,轉身走向自己的計算機。
    那臺軍用計算機的屏幕上,瞬間亮起了瀑布般的數據流。
    秦振國站了起來,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塵,他的臉色已經恢復了慣有的威嚴。
    “我立刻去給趙首長匯報。”
    “這里,交給你了。”
    他深深地看了林凱一眼。
    這個年輕人,心臟到底是用什么材料做的?
    ……
    第一熔煉車間里,王建國正用一塊雪白的毛巾,慢條斯理地擦拭著自己的手。
    他面前的桌子上,放著一份剛剛簽好字的質檢報告。
    純度,六個九。
    他做到了。
    他用極致的屈辱,換來了極致的純凈。
    他親手為林凱那個小chusheng,磨礪出了最鋒利的劍。
    一名心腹快步走進來,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王建國擦手的動作停住了。
    “消息屬實?”
    “千真萬確。七號車間那邊傳出來的,說是最后兩片葉片加工的時候,機床又報警了,主軸好像出了問題,現在整個項目都停了。”
    王建國將毛巾扔在桌上,嘴角浮現出一絲冰冷的、扭曲的笑意。
    b計劃……啟動了。
    他以為靠那點小聰明就能困住自己?
    天真。
    物理破壞只是開胃菜,真正致命的,從來都是看不見的刀。
    他轉身走進自己的獨立辦公室,反鎖了門。
    從一個隱蔽的柜子里,他取出一個巴掌大小的設備,熟練地接上天線。
    他按下一串復雜的代碼,將一段加密信息發送了出去。
    內容很簡單,只有幾個字。
    魚已上鉤,可以收網。
    ……
    -->>七號車間,李月的工位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