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凱那句不帶任何溫度的問話,像一把無形的鉗子,死死夾住了老劉的喉嚨。
    整個車間的空氣仿佛被抽干了。
    所有人的視線,或驚愕,或憤怒,或懷疑,此刻都匯聚成了一束灼熱的探照燈,打在第一熔煉車間主任,老劉的身上。
    老劉的額頭,汗珠滾滾而下,浸濕了衣領。
    他下意識地向后縮了半步,想躲進王建國投下的陰影里。
    “我……我不知道!”
    他終于擠出了一句話,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
    “合金……合金原料里有雜質,這……這很正常!可能是礦石本身……”
    “雜質?”
    張愛國第一個炸了,他手里的化驗單被捏得不成樣子。
    “你管戰略級的稀有金屬叫雜質?你家礦里能量產錸了?!”
    林凱抬手,示意張愛國稍安勿躁。
    他的視線依然鎖定在老劉身上,沒有一絲偏移。
    “好,劉主任,我們就算它是雜質。”
    他往前踱了一步,距離老劉更近了,那壓迫感讓老劉的呼吸都變得困難。
    “那我想請教第二個問題。”
    “我們連續加工了十片葉片,都完美無缺。為什么這種‘雜質’,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在第十一塊材料里,如此精準地出現?”
    老劉的嘴唇蠕動著,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第三個問題。”
    林凱的聲音依舊平穩,卻字字如錘。
    “每一批合金出廠,都有抽檢報告。為什么送檢的樣品里,干干凈凈,而送到我們這里的成品,卻藏著鬼?”
    “難道說,貴車間的品控流程,就是一張廢紙,專門糊弄人的?”
    一連串的問題,一句比一句誅心。
    老劉的臉色從慘白變成了死灰,他不停地用眼角的余光去瞟王建國,那是一種近乎哀求的、尋求庇護的姿態。
    王建國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老劉這個廢物,已經靠不住了。
    “夠了!”
    王建國一聲怒喝,試圖奪回主動權。
    “現在是追究責任的時候!不是聽你一個實習生在這里搞審訊!”
    “王副總,我只是在探究事故原因。”林凱側過身,第一次正視著王建國,“還是說,您不想知道真相?”
    “真相就是你們冒進操作,毀了設備!”
    “是不是冒進,數據說了算。”
    林凱打了個響指。
    李月會意,立刻在鍵盤上敲擊。
    巨大的屏幕上,數據流飛速閃過,最終定格在兩份并列的表格上。
    “左邊,是第一熔煉車間當天的生產批次記錄。”
    李月的聲音冰冷而清晰。
    “右邊,是我們七號車間這幾天的材料消耗記錄。”
    她伸出手指,在屏幕上劃出一條紅線,將兩份表格的數據精準地連接起來。
    “根據記錄,我們一共接收了十二塊gh-1合金胚料,并且已經全部消耗完畢。”
    她的手指,點在了一個刺眼的編號上,聲音陡然提高。
    “而剛剛發生事故的這一塊,是生產記錄上,根本不存在的——第十三號!”
    “轟”的一聲。
    人群炸開了鍋。
    如果說之前的元素分析是鐵證,那這份生產記錄,就是無法辯駁的、來自地獄的判決書。
    多出來的一塊料,專門送到這個車間,在最關鍵的時候引發事故。
    這不是謀殺是什么?!
    “老劉!”
    王建國突然爆發出雷鳴般的怒吼。
    他一個箭步沖上去,指著老劉的鼻子,臉上充滿了痛心疾首的憤怒,表演得像一位被蒙蔽的慈父。
    “你!你居然敢玩忽職守,監守自盜!在生產流程里摻雜廢料!你知不知道你造成了多大的損失!你毀掉的是國家的財產,是幾代人的心血!”
    他猛地轉過身,對著臉色鐵青的秦振國一抱拳,聲音鏗鏘有力。
    “秦總工!我請求您,立刻將劉國棟停職查辦!這種害群之馬,必須嚴肅處理,絕不姑息!”
    這一手切割,快、準、狠。
    仿佛他才是那個被蒙蔽的、一心為公的領導,而老劉,只是一個擅作主張、造成惡果的下屬。
    老劉徹底懵了。
    他呆呆地看著王建國,看著那張熟悉的、曾經對他許下無數承諾的臉,此刻卻寫滿了“棄子”二字。
    他明白了。
    他就是那個被推出來頂罪的。
    一股涼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隨之而來的是被背叛的、毀于一旦的滔天恨意。
    “王副總工……”
    秦振國的語氣里帶著徹骨的寒意。
    “這件事-->>,恐怕沒這么簡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