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它洗腦?”
    林凱這句輕飄飄的話,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讓整個車間瞬間死寂。
    李月第一個回過神來,她習慣性地用指關節敲了敲冰冷的控制臺,歪著頭,眉頭緊緊蹙起,眼神里滿是學院派的審慎。
    “這不符合任何工程邏輯。”
    “它的底層系統是固化在芯片里的,一個完全封閉的黑匣子。我們沒有源碼,沒有編譯器,甚至連它的匯編指令集都一無所知。”
    “怎么洗腦?”
    “這比讓我們從零開始學習一套外星語,還要荒謬。”
    林凱臉上沒有絲毫被駁斥的意外,反而露出一絲神秘的微笑。
    “不,有接口。”
    他的目光越過眾人,精準地投向了車間角落里那臺同樣落滿灰塵的、如鋼鐵巨獸般的軍用級仿真計算機。
    “吳總工他們當年,一定留了后門。”
    他的語氣,帶著一種令人無法反駁的篤定。
    “你怎么知道?”張愛國忍不住問。
    “邏輯。”林凱走向那臺仿真計算機,“你想,二十年前,要驅動這么復雜的五軸機床,光靠手敲坐標,會把人逼瘋的。他們一定有更高效的程序導入方式。”
    “這臺仿真計算機,就是當年用來給機床‘喂’數據的。”
    “它們之間,必然存在一條我們尚未發現的物理連接。”
    他一邊說,一邊已經繞到了機器背后,在那些密密麻麻、如同蛛網般的陳舊線纜中搜尋著。
    “而且,我實習的時候,整理過七號車間的資產封存清單和……‘渦噴-9’項目的事故調查報告。”
    林凱的聲音從機柜后方傳來,帶著一絲沉悶的回響。
    “報告里,反復提到過一個詞。”
    “鬼火。”
    聽到這兩個字,一直沉默著喝酒的孫大爺,那雙渾濁的眼睛里猛地閃過一絲波瀾,端著酒瓶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沒錯,鬼火。”
    林凱從機柜后鉆了出來。
    他的指尖,捏著一根被齊刷刷剪斷的、有著奇特圓形多針接口的粗大線纜。
    “報告里描述,在‘渦噴-9’項目后期,一次夜間連續加工測試中,這臺瑞士機床在無人操作的情況下,突然自行啟動。”
    “主軸空轉,發出幽藍色的電火花,像墳地里的鬼火。”
    “隨后,加工程序徹底錯亂,刀頭失控,直接撞毀了主軸和當時那塊價值連城的鈦合金工件。”
    “這就是導致七號車間被徹底封存的直接原因。”
    他舉起那根斷掉的線纜,像是在展示一件罪證。
    “當年的調查結論是,設備老化,電路短路。”
    “但我不信。”
    “我認為,那根本不是故障,而是謀殺!”
    李月的瞳孔驟然收縮,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她瞬間明白了林凱那瘋狂的思路!
    “你的意思是……‘鬼火’的背后,是軟件攻擊?是這臺仿真計算機,通過這條秘密通道,向機床發送了錯誤的、致命的指令?!”
    “可以這么理解。”林凱點頭,眼神銳利如刀。
    “一個bug,既然能發送錯誤指令,就證明這條‘路’是通的。”
    “我們只要找到這條路,修復它,甚至利用它,就能反向接管機床的控制系統!”
    “我們不需要學它的語。”
    “我們只需要把這臺仿真計算機變成我們的‘翻譯官’,把我們用現代語編寫的程序,翻譯成它能聽懂的最簡單的動作指令,一個一個地,喂給它!”
    這個設想,如同一道橫跨天塹的橋梁,瞬間照亮了所有人眼前的絕路!
    大膽!
    瘋狂!
    卻又帶著一種嚴絲合縫的、令人拍案叫絕的邏輯之美!
    “我需要當年‘渦噴-9’事故最原始的技術勘驗記錄!”林凱的目光灼灼地看向秦振國,“尤其是關于這臺仿真計算機和瑞士機床的所有數據日志!這東西肯定在檔案室的保險柜里,只有您有權限!”
    秦振國沒有半句廢話,眼中爆發出驚人的亮光。
    “我親自去拿!”
    他猛地轉身,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車間里,剛剛冷卻下去的空氣,再一次被點燃。
    孫大爺放下酒瓶,走到那臺瑞士機床前,用他那雙布滿老繭、卻穩如磐石的手,在機床側面一塊不起眼的金屬蓋板上摸索了片刻。
    “咔噠。”
    一聲輕響,蓋板應聲而開,露出了一個與林凱手中線纜完全吻合的、布滿了暗綠色銅銹的接口。
    “吳總工當年總說,這臺瑞士機床脾氣太怪,像個聽不懂人話的洋媳婦。”
    孫大爺的聲音有些沙啞,像是在撫摸一段塵封的往事。
    “他花了小半年,才讓它和那臺‘大鐵疙瘩’(仿真計算機)勉強能說上話。”
    “可沒多久,就-->>出了‘鬼火’那檔子事……”
    李月和劉波立刻撲了上去,像對待稀世珍寶一樣,開始小心翼翼地清理接口上的銹跡和灰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