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大爺那句話,像一塊石頭砸進死水里,沒有巨響,只有一圈圈擴散開的、令人心悸的漣漪。
    研究所的總電纜溝,是他帶人挖的。
    這句平淡無奇的話里,藏著一張完整的地下迷宮地圖,藏著每一處接頭的薄弱環節,藏著繞過所有警報和監控的鑰匙。
    劉波的臉色由紅轉白,他下意識地抓住了李月的胳膊,仿佛這樣能獲得一些安全感。
    李月沒有理他。她的大腦正在以超頻的速度運轉,飛快地計算著這件事的風險和成功率。私接高壓電,繞過安全監控,一旦失手,觸發的將不僅僅是警報,而是整個研究所的生產大動脈的短路,甚至是火災。
    那將是比二十年前的“鬼火”事件更嚴重的生產事故。
    秦振國背在身后的手,指節捏得發緊。他已經從一個決策者,變成了一個同謀。他賭上的不再是項目前途,而是整個研究所的安全,以及他自己的政治生命。
    唯有林凱,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他看著孫大爺,像是在欣賞一件完美的藝術品。
    他知道,自己賭對了。這些被時代遺忘在角落里的“老頑固”,才是這座工業堡壘里真正的寶藏。他們不懂最新的理論,但他們用雙手塑造了這座堡壘的每一塊磚石。
    “不夠。”孫大爺打破了沉默,他將沒點燃的煙屁股從嘴上拿下,扔在地上用腳碾滅。
    “光我知道路沒用。電纜溝里有些地方很窄,要爬著過去。我這把老骨頭鉆不動了。”他看向林凱和劉波,“需要年輕人。”
    他又轉向秦振國:“還需要絕對的封鎖。今晚十二點以后,七號車間周圍五十米,不能有任何人經過。一只耗子都不能有。”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李月身上。
    “最關鍵的,是配電柜。里面的繼電器和斷路器都沒了,我要重新組一個回路。我需要一個能看懂德文手冊,并且能立刻心算出安全電流的幫手。”
    李月一怔。
    這已經不是一個簡單的體力活,而是混合了經驗、膽識和精密計算的特種作業。
    秦振國沒有絲毫猶豫,他掏出手機,撥通了保衛科科長的電話。
    “老周,我秦振國。今晚有一次臨時性的保密演習,對,就在七號車間附近。十二點開始,拉一級警戒線,任何人不得靠近。”
    電話那頭似乎有些遲疑。
    秦振國加重了語氣:“這是命令。出了問題,我一個人負責。”
    他掛斷電話,像是在切斷自己的退路。
    “張工,”林凱轉向早已按捺不住的張愛國,“密封圈的樣品,就拜托您了。”
    “放心!”張愛國小心翼翼地用一塊干凈的布,將那些脆化的橡膠碎渣包起來,像捧著圣物。“三個小時,我要是分析不出它的主要成分是丁腈橡膠還是氟橡膠,我就把這爐子吃了!”
    老人說完,揣著那包碎渣,一陣風似的沖出了車間。
    夜,越來越深。
    十二點的鐘聲敲響時,七號車間外圍已經陷入一片死寂。
    孫大爺從一個不起眼的工具箱里,拿出了兩套沾滿油污的工服,扔給林凱和劉波。
    “換上。下去以后,少說話,多看,跟著我的手勢做。”
    車間角落,一個不起眼的鐵板被掀開,露出一個黑漆漆的洞口。一股混合著霉菌和泥土的潮氣撲面而來。
    劉波看著那深不見底的洞口,腿肚子都在打顫。
    孫大爺第一個爬了下去,動作利索得不像個老人。林凱緊隨其后。劉波一咬牙,也閉著眼跟了下去。
    電纜溝里比想象的更壓抑。狹窄,潮濕,空氣不流通。頭頂上每隔幾米就有一盞昏暗的防爆燈,光線被粗大的電纜切割成一條條詭異的光斑。
    墻壁上,密密麻麻地固定著幾十根水桶粗的電纜,上面用褪色的油漆標注著不同的廠區編號。
    孫大爺就像一頭熟悉自己巢穴的鼴鼠,在這里行動自如。他甚至不需要看編號,只是用手敲敲不同電纜的外皮,聽聽聲音,就能準確地判斷出它們的歸屬。
    他帶著兩人七拐八繞,最終在一處岔路口停下。面前是一道被鎖住的鐵柵欄。
    孫大爺從口袋里掏出一根細長的鐵絲,捅進老舊的鎖芯里,耳朵貼在上面。只聽見幾聲細微的“咔噠”聲,大鎖應聲而開。
    劉波看得目瞪口呆。
    “以前跟蘇聯專家學的,防身手藝。”孫大爺頭也不回地解釋了一句,鉆了過去。
    柵欄后面,就是通往主變電站的中央電纜井。空氣中開始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臭氧味,那是高壓電的味道。
    “停。”
    孫大爺突然抬手,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三人立刻蹲下,熄滅了頭燈。黑暗中,他-->>們能清晰地聽到頭頂上傳來兩個人的腳步聲和談話聲。
    “……你說秦總工搞什么鬼?大半夜的搞演習,連個風聲都沒有。”
    “誰知道呢。估計又是為了那個‘渦扇-x’。我可聽說了,王副總工在會上都快被人指著鼻子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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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噓……小聲點。神仙打架,咱們這些小鬼別摻和。”
    腳步聲漸漸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