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工的頓悟,像一顆火種,瞬間點燃了整座廢棄倉庫的枯草。
死氣沉沉的氛圍被一掃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壓抑許久后井噴而出的,名為“希望”的狂熱。
張愛國徹底拋棄了他那須臾不離的搪瓷茶缸,整個人像是年輕了二十歲,一頭扎進那堆積滿灰塵的故紙堆里。
昏暗的燈光下,他干枯的手指顫抖地翻動著泛黃的書頁,嘴里神經質地念叨著“金屬陶瓷”、“碳化硅晶須”、“氧化鋯涂層”,渾濁的雙眼爆發出駭人的亮光。
他找回了身為一名頂尖材料學工程師,失落了幾十年的靈魂。
材料學的大門,被林凱一腳踹開。
但一扇新的,更加厚重的大門,橫亙在了所有人面前。
結構。
調節片的具體結構是什么?
那十幾塊被林凱形容為“魚鱗”的葉片,究竟要如何驅動,如何聯動,又如何在那恐怖的高溫高壓下實現完美的氣動密封?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到了林-凱身上。
這一次,眼神里再無半分質疑,只剩下滾燙的期待。
林凱深吸一口氣。
他知道,這是徹底征服這支團隊,奠定自己絕對權威的最好機會。
他拿起一支鉛筆,走到唯一一張還算干凈的繪圖桌前,準備將腦海中那副巧奪天工的,屬于蘇-35戰斗機矢量噴管的經典結構圖復刻出來。
然而,下一秒。
尷尬降臨。
他想畫一個標準的基座圓環,落筆卻成了一個歪歪扭扭的鴨蛋。
他想畫一條筆直的傳動軸,線條卻像心電圖一樣上下起伏。
幾分鐘后,一張被他涂涂改改,黑乎乎一片的“杰作”誕生了。
“噗嗤……”
一道壓抑不住的輕笑聲,打破了寂靜。
是李月。
她就站在林凱身邊,抱胸看著他“創作”的全過程,此刻嘴角那抹譏誚毫不掩飾。
她伸出纖細的手指,點了點圖紙上那個完全無法名狀的物體。
“林大設計師,恕我眼拙。”
“請問你畫的這個……是長了腿的烏龜,還是基因突變的甲殼蟲?”
林凱的老臉“騰”一下就紅透了,熱得發燙。
太丟人了!
他幾乎是搶一般地將那張“烏龜圖”抓起來,狠狠揉成一團,看也不看地扔進了身后的垃圾桶。
“咳咳……”
他尷尬地干咳兩聲,強行挽尊。
“我的強項在于概念構想,繪畫……只是我的業余愛好。”
隨即,他開啟了自己的b計劃。
口述模式。
“李月同志!”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李月,語氣變得不容置疑。
“你來畫,我來說!”
李月挑了挑眉,沒再譏諷,只是默默地鋪開一張新的圖紙,重新削了削鉛筆,擺出了一個“請開始你的表演”的姿態。
林凱清了清嗓子,大腦高速運轉,開始用語來構建他腦海中的那副精密藍圖。
“首先,一個固定的基礎環,這是所有活動部件的基座。”
“在環上,均勻分布十六個液壓驅動單元,像時鐘的刻度一樣精準。”
“每一個驅動單元,連接著一片弧形調節片。”
“注意,調節片不是平板,它有復雜的曲面,像瓦片,又像魚鱗,彼此之間要形成搭接結構,既能獨立偏轉,又能協同收斂擴張……”
他滔滔不絕地描述著,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他說的,沒有一個標準的工程術語,全是外行人才能聽懂的大白話。
甚至說到激動處,他還用自己的雙手,笨拙地比劃著各種聯動和偏轉的動作。
就在這時。
神奇的一幕,發生了。
李月,這個剛才還滿臉冰霜,語刻薄的冰山美人。
此刻,她仿佛被奪舍了一般。
她一邊聽著林凱那天馬行空、毫無邏輯的描述,一邊手里的鉛筆,卻在圖紙上化作了一道灰色的殘影。
她的動作行云流水,快到極致,卻沒有一絲一毫的遲滯和猶豫。
一條條精準的工程線條。
一個個標準的公差符號。
一個個復雜的剖面結構。
在她的筆下,如同神跡般不斷生成、組合、完善。
短短幾分鐘后。
當林凱口干舌燥地停下時,一張結構精巧、邏輯清晰、細節完備,甚至比林凱腦中原圖還要優化三分的矢量噴管調節機構工程草圖,赫然出現在了圖紙之上!
完美!
林凱徹底驚呆了。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圖紙,又猛地抬頭看向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