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員們議論紛紛,有緊張的,有好奇的,更多的是一種“可不能給咱村丟臉”的集體榮譽感。凌風站在人群里,觀察著眾人的反應。他看到大多數社員眼神是支持的,也瞥見劉老三躲在人后,眼神閃爍,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散會后,凌風立刻行動起來。他召集土藥房全體人員——其實就是鐵柱、春苗,還有兩個經常來幫忙的婦女,開了個短會。
“檢查團要來,咱們平常咋樣,這幾天就還咋樣。”凌風語氣平靜,給幾人定心,“該曬藥曬藥,該看病看病。賬本、病例,咱們再核對一遍,確保一筆不錯,一例不漏。藥材收拾利索,標簽貼清楚。”
他特別叮囑鐵柱和春苗:“萬一領導問你們話,別慌,知道多少說多少,不知道就說不知道。重點是,咱們用的藥,大多是咱后山長的,不花錢;給社員看病,收的是加工費,記的是工分,目的是方便大家,減輕負擔。這個理兒,得說明白。”
接著,凌風又私下找了孫大壯和幾個平時關系好、嘴又嚴的年輕社員,如此這般交代了一番。主要是讓他們在檢查團隨機走訪時,如果被問到,要“自然”地夸夸土藥房的好處,說說看病的方便和實惠,但切忌過分夸張。同時,留意有沒有人(特指劉老三)在下面搞小動作,散播謠,一旦發現,立刻悄悄告訴他。
最后,凌風去了一趟后山。他選了幾處長勢最好的普通草藥,做了標記,準備到時候引導檢查團去看,證明凌家坉的草藥是“自力更生”、“就地取材”。至于那片他準備用來試種優化種苗的小菜地,他也仔細掩蓋了痕跡,看起來和普通菜地無異。
五天時間,在緊張有序的準備中一晃而過。正月二十,天氣晴好,但春寒料峭。上午九點多,兩輛綠色的吉普車卷著塵土,開進了凌家坉。檢查團果然來了。帶隊的是個四十多歲、戴著眼鏡、面色嚴肅的鄭副科長,旁邊跟著笑容滿面、眼神卻四處亂瞟的趙干事,還有地區醫院一位姓錢的老醫生和一名記錄員。
歡迎儀式簡單而隆重。王福滿代表大隊致歡迎詞,凌風則準備了詳細的匯報材料。鄭科長聽得還算認真,偶爾問一兩個問題,比如草藥來源、常見病治療率、費用收支等,凌風都對答如流,數據清晰。趙干事幾次想插話,把話題引向“政治學習開展情況”、“有沒有資產階級醫療思想影響”之類,都被凌風用具體的治病案例和社員受益情況巧妙地擋了回去,或者被王福滿接過話頭,大談“為貧下中農服務”的宗旨。
聽完匯報,鄭科長提出要實地查看。凌風領著他們先看了土藥房。藥房里窗明幾凈,草藥分類擺放,標簽清晰;賬本、病例記錄整齊完備。錢老醫生仔細檢查了幾種常用草藥,又隨機抽看了幾份病例,微微點頭,對鄭科長低聲說:“藥材炮制得法,病例記錄雖然簡單,但癥狀、用藥、效果追蹤都有,在農村很難得了。”
趙干事卻像獵狗一樣,東瞅西看,甚至彎腰看了看藥柜底下有沒有灰塵。他突然指著墻上一張人體穴位圖(是凌風根據記憶畫的簡化版),問道:“凌風同志,你這圖上畫的,是不是封建迷信的那套經絡學說啊?咱們現在可要講科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