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中以北,秦嶺深處。
時值早春,高海拔的山巔依舊覆蓋著未化的積雪,凜冽的山風如同刀子般刮過嶙峋的巖石和枯寂的樹林。
一條幾乎被歲月遺忘的古道,如同垂死的巨蟒,蜿蜒盤繞在險峻的群山峰巒之間。
這便是通往陳倉的戰略捷徑,也是充滿未知與死亡的——陳倉古道。
在丞相定下“暗度陳倉”的奇策之后,最先踏上這條生死未卜之路的,并非大軍主力,而是一支沉默如鐵、行動如風的精銳。
陳到親率一千二百名白毦兵中最擅長山地作戰、潛伏滲透的佼佼者,背負著遠超常規行軍的特殊裝備,如同幽靈般,悄無聲息地潛入了這片人跡罕至的蒼茫大山。
他們的使命,是為后續的數萬主力大軍,掃清障礙,開辟一條相對安全的通道。
這支代號“隼眼”的先遣隊,卸下了顯眼的白色甲胄,換上了與山石林木顏色相近的灰褐色勁裝。
每個人身上都攜帶著將作院特制的精良攀爬工具:帶鐵爪的堅韌繩索、可拆卸組合的長短鉤竿、底部嵌有鋼刺的登山靴。
更重要的,是他們攜帶了數十個以陶罐密封、小心包裹的“霹靂火罐”——這是將作院在陳到模糊指點下,經過無數次失敗后,研制出的最初級火藥武器。
其威力遠不如后世,主要用于爆破障礙、制造聲響混亂,或者在某些關鍵時刻,嘗試破壞并不十分堅固的工事。
除此之外,他們還配備了強弩、淬毒匕首、鋼刀、三日干糧以及少量的鹽和藥品。
負重不輕,但每一個白毦兵都步履沉穩,眼神銳利,如同習慣了在絕境中求生的山豹。
陳到走在隊伍的最前方。
他的烏騅馬無法在這樣的道路上騎行,已被留在后方。
此刻,他與普通士兵一樣,依靠雙腳和雙手,征服著眼前的艱難險阻。
他手中拿著的并非地圖,而是由白毦兵中最好的“畫影”人才,根據此前零星斥候冒險探查和當地獵戶口述,繪制的簡易路線草圖,上面標注著已知的險要和可能的危險區域。
“隼眼”的任務之一,就是完善這份地圖,為主力提供最精確的導航。
古道的情況比預想的更為糟糕。
許多路段被山洪沖毀,只剩下懸崖邊一道窄窄的痕跡,腳下便是云霧繚繞的深淵。
更有大量滑坡塌方形成的亂石堆,阻塞了前路。
枯死的巨樹橫亙道上,藤蔓荊棘糾纏密布,幾乎無路可走。
“第一隊,前方五十丈,左側崖壁,勘測攀爬路線!”
“第二隊,清理右側荊棘,開辟側方緩坡通道!”
“第三隊,警戒后方及兩翼山脊!”
陳到的命令簡潔而清晰,通過手勢和低沉的口令傳遞。
白毦兵們立刻行動起來,如同精密的機械部件,高效而沉默。
擅長攀援的士兵如同猿猴般利用鉤索和巖縫向上攀爬,固定繩索,為后續部隊建立安全通道。
工兵出身的士兵則揮舞特制的開山刀和斧頭,砍伐障礙,填平小的溝壑。
遇到巨大的落石擋路,而又無法繞行時,便輪到“霹靂火罐”登場。
“爆破組,上前!測算藥量,定點安置!其余人,后退至安全距離,尋找掩體!”
陳到冷靜地指揮著。
幾名專門訓練過的士兵,小心翼翼地將“霹靂火罐”放置在巨石底部的縫隙中,引出長長的引線。
所有人隱蔽好后,引線被點燃。
“嗤嗤——”
短暫的燃燒聲后。
“轟!!!”
一聲沉悶而非響亮的baozha在山谷間回蕩,碎石紛飛,煙塵彌漫。
威力確實有限,無法將巨石完全炸碎,但足以將其炸裂、松動,或者炸開一個可供人勉強通行的缺口。
士兵們隨后上前,用撬棍、繩索合力將松動的石塊清理開。
每一次爆破,都意味著前進了一小步,也消耗了一份寶貴的“奇兵”資源。
除了天險,還有敵人的眼睛。
魏軍雖然對陳倉古道防御松懈,但并非毫無戒備。
在幾處地勢較高、視野開闊的制高點上,曹真還是設置了小股的斥候哨卡,通常由一名伍長或什長帶領三五名士兵駐守,負責觀察了望,定期回報。
“前方山梁,發現魏軍哨棚,守軍五人。”
擔任前哨的白毦兵如同鬼魅般潛回,低聲向陳到匯報。
陳到舉起單筒望遠鏡(這也是將作院根據陳到描述,用水晶磨制而成的簡陋版-->>本,視距有限但已彌足珍貴)仔細觀察。
那哨棚搭建簡陋,位于山梁背風處,幾名魏軍士兵正圍著一個小火堆取暖,顯然并未意識到危險臨近。
“不能放走一個,不能發出任何警報。”
陳到放下望遠鏡,眼神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