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陽郡,太守府邸。
李肅帶來的天子旨意與豐厚賞賜,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公孫瓚心中漾開了層層漣漪,卻未能徹底攪動其扎根于心底的桀驁與盤算。
圣旨中褒獎其戍邊之功,賜下金帛,辭懇切,確實消弭了他因昔日朝廷未能大力支持其對抗袁紹而產生的不滿怨氣。
然而,若要他公孫伯圭就此俯首帖耳,將麾下這支傾注了無數心血、尤其是那威震塞外的白馬義從完全交出去,僅憑一紙詔書和些許財貨,還遠遠不夠。
連日來,李肅并未急于催促,反而在公孫瓚的陪同下,頗有興致地觀摩其治軍。只見營寨嚴謹,號令分明,士卒操練時殺氣盈天,尤其是那白馬義從,控弦引弓,人馬如一,確是一等一的強兵。李肅看在眼里,心中也不由暗贊:“公孫伯圭能憑此軍在幽州與袁紹抗衡多年,乃至威壓烏桓、鮮卑,其練兵之能,確非虛傳。”
這一日,李肅與公孫瓚于府內廳堂對坐品茗。窗外細雨霏霏,更添幾分幽靜。李肅放下茶盞,目光平靜地看向主位上面容沉毅、眼神銳利的公孫瓚,終于不再迂回,開門見山問道:“伯圭將軍,朝廷心意已至,肅在此盤桓亦有多日。不知將軍于未來,有何打算?莫非真欲長久困守這漁陽一隅?”
公孫瓚手持杯蓋,輕輕撥動著浮葉,聞抬眼:“李使者此差矣。漁陽雖偏,亦是漢土。瓚在此整軍經武,震懾胡虜,保境安民,豈不正是為朝廷鎮守邊疆,盡人臣之本分?”他這話說得冠冕堂皇,將割據自守的行為巧妙地說成了忠君愛國。
李肅心中了然,知道公孫瓚仍在打太極,不肯輕易交出底牌。他微微一笑,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低了幾分,帶著推心置腹的意味:“將軍忠勇,陛下自然知曉。然,高順將軍已被陛下任命為幽州都督,總攬軍事,此乃戰時特設,非常態。高將軍用兵持重,乃國之柱石,然其根基畢竟不在幽州,待北疆大定,陛下必有更重要的托付。這幽州萬里邊陲,胡漢雜處,終究需要一位像將軍這般熟悉地理、威震塞外的名將,方能長久鎮撫,使朝廷無北顧之憂啊。”
這番話,隱隱點出了朝廷對幽州未來的安排,以及公孫瓚在其中可能扮演的角色,可謂給了公孫瓚一個極大的臺階和想象空間。
公孫瓚撥動茶葉的手指微微一頓,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但并未立即接話。
李肅觀其神色,知其所動,繼續加碼,看似隨意地提及:“如今陛下麾下,可謂是英才濟濟。玄德公,陛下之皇叔,仁德布于四海,如今已貴為并州牧,總攬一州民政;其義弟關羽、張飛,皆乃萬人敵,如今在兗州獨領一軍,威震山東;便是昔日曾在將軍麾下效力的常山趙子龍,如今在涼州亦建下奇功,與馬孟起并肩追襲千里,陣斬韓遂,名動天下,陛下已擢升,獨領一軍。”
“趙云?”公孫瓚終于動容,忍不住脫口而出。劉備貴為皇叔,得重用他尚能理解,誰讓他不姓劉,關羽、張飛勇猛他也素有耳聞。可趙云?那不過是他麾下白馬義從中一個籍籍無名的軍侯,雖勇武,卻未曾顯山露水,如今竟已能獨當一面了?朝廷用人之大膽,晉升之迅速,遠超他的預料。
一股復雜的情緒在他心中翻涌,既有幾分昔日未識英才的懊悔,更有一種強烈的緊迫感——天下英雄,已紛紛擇木而棲,他公孫瓚若再遲疑,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