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悅靠在暖閣軟榻上,手里捏著銀勺,慢悠悠攪著碗里的桂花糯米粥。粥剛出鍋,熱氣往上飄,她吹了兩口,還沒喝,詩畫就進來了。
“主子。”詩畫站定,聲音穩,“趙老六那條線斷了。賬對上了,冒名領款的中間人是個跑腿的閑漢,昨兒被巡防司抓了,招了是顧家遠房表親給的錢。貨鏈已經全換了,新供的蓮子今早驗過三遍,干凈。”
沈悅點點頭,舀了一勺粥送進嘴里:“嗯,你們辦得妥當。”
詩畫沒走,又補了一句:“往后主院食材都雙人查驗,墨情親自盯頭道關,書詩排的班,知意也安了眼線在西市。”
“行。”沈悅咽下粥,唇邊沾了點米粒,隨手抹了,“我不用天天聽這些了吧?”
詩畫一愣,隨即明白過來:“您是說……不用再查顧洲那邊了?”
話音剛落,知意掀簾進來,手里捏著張小紙條:“主子,剛收到的消息——顧洲押到半路病得快不行了,差官嫌麻煩,不肯請醫。還有蘇婉柔,昨兒砸了浣衣局灶臺,被罰跪雪地,今早人瘋瘋癲癲的,嘴里直喊‘他答應我去江南’。”
她說完,等著沈悅反應。
沈悅卻連眼皮都沒抬,又吹了口粥,輕輕喝了一口:“這些事以后不必報了。”
知意怔住:“主子是不想知道?”
“他們如今連命都攥在別人手里,還能翻出什么浪?”沈悅笑了笑,“我聽著,反倒累心。”
墨情站在門口,手里端著藥罐,聽見這話,手頓了頓:“可萬一……他們還有同黨?”
沈悅搖頭:“有你們在,我不怕。但不怕,不代表我要天天盯著他們怎么慘。”她咽下一口粥,語氣平和,“前世我死前最后一眼,就是看著他們拜堂成親。這一世,他們落得這般田地,已是果報。我不想再耗半分心思在他們身上。”
書詩低頭一笑:“主子這是真放下了。”
“不是放下。”沈悅擺擺手,“是懶得理。廚房進了只蟑螂,踩死了就完了,總不能天天掀地磚看它有沒有后代吧?”
四人一愣,隨即都笑了。
詩畫笑完,輕聲說:“那……我也不用再去查顧家舊賬了?”
“查什么查。”沈悅夾起一塊腌蘿卜咬了一口,“你不是說西城新鋪快修好了?東市那塊地皮也定了?從今往后,你管錢,我吃點心,多好。”
詩畫眼眶忽然有點發熱。她低頭應了聲“是”,手指不自覺摸了摸袖子里那份剛擬好的賬目計劃——那是她熬了三個晚上做的,原想等主子點頭就動手查顧家最后一批隱產。
現在,她把它折了折,塞進懷里最里層。
知意站在一旁,手里還捏著那張紙條。
她想起這三個月,自己每天天不亮就出門,蹲賭坊、混茶館、跟車夫套話,就為了盯住顧洲的一舉一動。夜里回來,還要寫三份情報,一份燒掉,兩份存底。
現在,不用了。
她把紙條揉成一團,扔進墻角炭盆,火苗“呼”地竄起來,燒了個干凈。
“主子。”她忽然笑出聲,“我剛聽說李尚書家那只貓,昨天跳墻去隔壁府上打架,結果被御前侍衛當場抓住,皇上看了都笑出聲。”
沈悅眼睛一亮:“真的?那只黑花的?”
“就是它!”知意拍手,“聽說它還叼了人家母貓的一只耳環回來,李夫人氣得摔了胭脂盒。”
沈悅笑得肩膀直抖:“那耳環還是我去年送的呢,金絲鑲玉的,值五兩銀子。”
屋里笑聲更響。
墨情把藥罐放在爐上,小火煨著,走過來低聲說:“主子,山藥羹好了,趁熱喝一碗。”
沈悅接過碗,喝了一口,眉頭舒展:“嗯,甜度正好。”
“您脾胃虛,得慢慢調。”墨情看著她,“這幾天別熬夜,我給您換了安神香。”
“行。”沈悅吃完一勺,忽然抬頭看她,“你呢?你最近睡幾個時辰?”
墨情一愣:“夠的。”
“撒謊。”沈悅盯著她,“我半夜醒,總看見你在外間燈下翻藥書。你是不是還留著那本《毒物辨》?”
墨情手指微動,沒說話。
沈悅嘆口氣:“前世的事,別總壓在心里。你現在護著我,我不是不知道。可你要倒下了,我躺贏的日子誰來護?”
墨情低下頭,聲音很輕:“我只是……不想再錯過一次。”
“我知道。”沈悅把空碗遞給她,“所以你也得好好活著。明天給我燉個烏雞湯,你也喝-->>一碗。”
墨情終于點了點頭。
書詩在一旁笑著插話:“主子如今連我們都管起來了。”
“不然呢?”沈悅懶洋洋靠回軟墊,“我躺著,你們也得好好活著,這才叫‘團隊躺贏’。”
正說著,外頭陽光正好,照進廊下。秋千繩上的漆有點剝落,風吹得輕輕晃。
沈悅吃完粥,趿上繡鞋,慢悠悠走到廊下,坐上秋千。
“詩畫。”她晃著腳,“新鋪子開張那天,我想賣一款‘舊味酥’。”
“就是小時候嬤嬤偷塞您的那種?”詩畫跟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