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意正要有所動作,就聽見沈悅在屋里脆生生地喊:“墨情!湯呢?我這雞腿都啃完了,藥還不來?”
聲音脆生生的,語氣輕松。
可知意心里一緊。她快步穿過回廊,迎面撞上端著空碗回來的墨情,眉頭擰成個疙瘩。
“倒了。”墨情嗓音壓著火,“又換人煎的,李婆子說今早身子不爽利,讓廚房小丫頭代手。我聞著不對,銀簪探過,底色發烏。”
知意伸手摸了摸碗沿,指尖沾了點殘液湊近鼻尖——一股子甜腥混著藥香,乍聞不出毛病,細品卻泛膩。
“蝕骨草?”她問。
墨情點頭:“微量摻進安神湯里,喝個三四天,手就軟了,簽字按印都費勁。挑這節骨眼下手,不是沖著和離書還能是啥?”
兩人對視一眼,都沒再說話,轉身直奔主屋。
沈悅正歪在榻上剔牙,見她們進來,順口道:“咋了?一副要拆廚房的架勢。”
“您明天要簽和離書,有人不想讓您簽成。”知意把碗往桌上一放,“剛才那湯,喝了您字都簽不利索。”
沈悅動作一頓,牙簽夾在指間沒動:“哦?那我要是真簽不了,顧洲是不是就得順勢說‘夫人病重,暫緩程序’?”
“八九不離十。”墨情接話,“他要是再鬧出個‘沈氏精神恍惚、無法自主決斷’的由頭,連左相府都得被拖進去查證。”
沈悅嘖了一聲,把牙簽彈進痰盂:“還挺會算。”
她坐直了些,腳丫子從繡鞋里抽出來,踩在矮凳上晃悠:“所以現在是兩條路——要么我不簽,嫁妝還得耗著;要么我簽了,但得確保筆拿得穩、印按得實。”
“我們建議換個地方簽。”墨情說,“別在侯府,也別用他們一口灶、一瓢水。就在咱們左相府祠堂辦,您這邊的人全在眼皮底下,飲食專人盯著,誰也鉆不了空子。”
詩畫這時掀簾進來,手里抱著幾本賬冊,聽見這話直接接口:“我也贊成。祠堂莊重,合規矩,外頭傳出去也不難聽。再說了,咱們這邊護院輪值都排好了,門窗夜里上雙鎖,比侯府還牢靠。”
書詩跟著進來,順手把門掩上:“我已經讓老周婆子去祠堂撣灰鋪墊子了。就是……儀式時辰得改,原定巳時三刻,現在得等您點頭才敢定。”
沈悅撓了撓耳垂:“那就……午時初刻吧,太陽高,看得清。”
“行。”詩畫記下,“我去遞帖子,就說主子昨夜夢到老夫人囑咐‘家事當在家辦’,圖個吉利。”
沈悅笑出聲:“你還真敢編。”
“反正沒人敢駁。”詩畫哼了聲,“誰質疑,我就問他一句——您家和離也在別人鍋灶邊辦?”
屋里人都笑了下,氣氛松了一瞬。
可墨情沒笑。她低頭看著那空碗,忽然問:“前天的湯,也是那個小丫頭煎的嗎?”
知意反應過來:“讓我去問一聲廚房打雜的。”
她轉身要走,詩畫叫住她:“等等,別驚動李婆子。找那個常蹲灶后燒火的小啞巴,嘴嚴。”
知意點頭,腳步剛邁出門,又縮回來:“對了,我剛才路過東角門,看見李婆子拎著個油紙包出去,說是給娘家送藥。她平日可不大走那邊。”
墨情眼神一冷:“盯住她。回頭查她這幾日進出記錄,尤其是申時到酉時之間。”
書詩插話:“要不要先撤了她的差?”
“別。”沈悅擺手,“讓她繼續干,但以后所有送我跟前的東西,一律先擱外間涼半個時辰,再由墨情親手驗過才能進屋。”
她頓了頓,咧嘴一笑:“咱們不打草驚蛇,就讓她以為計劃得逞,好把后面的人引出來。”
詩畫眼睛亮了:“您是想等她背后那人自己跳?”
“嗯。”沈悅抓起桌上的核桃鉗,“咔”地夾碎一顆,“人急了才容易漏馬腳。她敢下蝕骨草,說明顧洲那邊已經沒法子了——不然不至于賭這種陰招。”
墨情忽道:“那證據呢?也不能放一個地方太久。萬一他們不敢動您,轉頭燒庫房怎么辦?”
沈悅咬著核桃仁,含糊道:“你說得對。東西太集中,反倒危險。”
詩畫立刻明白:“您的意思是……分開放?”
“不。”墨情搖頭,“藏不如守。我有個鐵木匣子,是我娘留下的,防潮防火,鎖扣還是銅鐵嵌的,撬不開。我把那些要緊-->>的賬本、字據全收進去,再加層防護。”
“啥防護?”知意好奇。
“艾草。”墨情說,“曬足三個月的陳艾,鋪在匣底。蝕骨草怕辛烈之氣,艾草味重,能壓住殘毒,也能防蟲蛀鼠咬。”
沈悅拍手:“那就這么辦!你弄好了告訴我,我讓書詩安排兩個人,專看這個匣子,非你們四個一起到場不準開。”
詩畫補充:“封條也得分四道,每人蓋個私印。誰要是動了手腳,立馬就能看出來。”
墨情點頭,轉身就要去取匣子。
“等等。”沈悅叫住她,“放哪兒?總不能放你屋里吧,目標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