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周,顧懷笙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墻。
進展似乎完全停滯了。無論他如何專注,如何努力,那些關鍵肌群的激活水平依舊低得可憐,平衡能力卡在一個尷尬的數值上無法提升,步態分析報告上的紅色標記頑固地存在著。
漢斯的指令變得更加細致,甚至有些吹毛求疵。
“顧先生,您又在用斜方肌代償!肩膀放松!”
“呼吸節奏亂了!重新開始!”
“這個角度不對,偏移了零點五度!重來!”
每一次“重來”,都伴隨著更深的疲憊和挫敗。身體的疼痛在日復一日的重復訓練中變得麻木,但精神上的磨損卻日益加劇。
他甚至開始懷疑漢斯的方法,懷疑這個康復中心,懷疑自己付出的這一切是否值得。
這天下午的水療課,他需要在水下跑步機上以極慢的速度行走,同時維持軀干穩定。水流的阻力,跑步帶的移動,以及背后持續的不適,讓這個任務變得異常艱難。他的身體不斷晃動,姿勢變形,核心如同散了架一般。
“停!”漢斯的聲音透過水波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嚴厲,“顧先生,您的心思不在訓練上!您的核心是散的!這樣的訓練毫無意義!”
顧懷笙猛地停下動作,站在齊胸深的水中,水珠從他濕透的發梢不斷滴落。胸腔劇烈起伏,不是因為勞累,而是因為一股壓抑已久的、混合著憤怒和無力感的情緒幾乎要破膛而出。
他抬起眼,隔著晃動的水波看向池邊的漢斯,眼神冰冷銳利,帶著屬于顧懷笙的壓迫感:“那你告訴我,什么才有意義?!每天重復這些無聊的動作,看不到任何進展!”
這是他第一次在訓練中失控。
漢斯沒有因為他的怒氣而退縮,反而向前一步,蹲在池邊,目光平靜地迎上他:“意義就在于,您在重新學習如何使用您的身體!您以為康復是什么?是換零件嗎?換上就能用?不!它是在廢墟上重建城市!需要一磚一瓦,需要打下最牢固的地基!”
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敲在顧懷笙心上:“您過去的成就,您強大的意志,在這里,都需要歸零!您必須忘記您是‘顧懷笙’,只記住您是一個需要幫助的病人!信任您的身體,也信任我的專業判斷!”
水波輕輕拍打著池壁,治療室里一片寂靜。只有顧懷笙粗重的喘息聲。
他看著漢斯那雙毫無波瀾的藍色眼睛,那里面沒有嘲諷,沒有輕視,只有一種純粹的、對專業的執著和對病人的要求。
那股洶涌的怒氣,如同被針扎破的氣球,瞬間泄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的疲憊和……一絲清明。
他錯了。
他仍然在用商場上那套追求效率和結果的心態,來面對身體的康復。
他緩緩低下頭,看著自己在水中微微顫抖的雙手。是啊,他太急了。急于證明自己,急于回去,急于擺脫這種無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