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目在顧懷笙的明確支持下,終于駛入了快車道。但林舒安心中的那根弦并未放松,反而繃得更緊。將《山海經》的瑰麗世界通過ar技術妥帖地呈現,其難度遠超預期。
她幾乎住在了公司的項目室,與技術人員反復磨合交互邏輯,與視覺團隊爭執色彩與風格的“古意”與“新解”。最核心的爭議,依然圍繞著顧懷笙最初提出的“鯤鵬躍海”與她自己堅持的“西山經考據”如何融合。
這晚,又是一個深夜。
項目室里只剩下林舒安一人。白板上,“鯤鵬”與“西山經”分據兩端,中間是她試圖連接二者的數條線索,卻仿佛總是差了一口氣。她揉著發脹的太陽穴,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與孤獨。
就在這時,手機屏幕亮起,是顧懷笙發來的信息,簡意賅:
[來玻璃花房一趟,關于鯤鵬的視覺de出來了。]
林舒安有些意外,看了眼時間,已近午夜。他竟也還在公司。
她收拾了一下,乘電梯直達頂樓。推開玻璃花房的門,一股混合著泥土與花香的濕潤氣息撲面而來,與樓下空調房的干燥沉悶截然不同。月光透過玻璃穹頂,灑下清輝,為那些在夜間依舊靜靜綻放的花朵披上一層薄紗。
顧懷笙就站在一片盛放的桔梗花叢旁,深藍色的花朵在月光下顯得幽靜而執拗。他面前支著一臺輕薄的便攜屏幕。
“顧總。”林舒安走近。
顧懷笙聞聲轉頭,臉上帶著一絲未褪去的、盯著屏幕時的專注。他沒多寒暄,直接點開了屏幕上的視頻:“看看這個。”
畫面亮起,并非她預想中那種炫目到失真的特效。幽深的海底,光線晦暗,巨大的陰影在其中游弋,細節模糊,卻帶著一種原始的、令人心悸的壓迫感。隨后,是水流的劇烈涌動,陰影破水而出,鏡頭急速拉升,那雙羽翼在展開的瞬間,沒有過分華麗的光效,而是以一種近乎笨拙卻磅礴的力量感,攪動了云海,其鱗羽紋理竟隱約能看出《山海經》中記載的“文如云氣”的古老描繪。
它既是莊子的逍遙之魂,也帶著《山海經》異獸的荒古之氣。
林舒安怔住了。
“這是……”她下意識地開口,聲音有些干澀。
“按你提供的考證資料調整后的效果。”顧懷笙的語氣平淡,聽不出情緒,“去掉了冗余的光效,強化了形態與典籍的契合度。視覺團隊抱怨了三天,說這樣做不夠‘爆’。”
結果,他卻認可了這個“不夠爆”的方案。
林舒安的心跳莫名加速。她看著屏幕中那只在云海間沉浮的巨獸,又看向身旁的男人。月光勾勒出他清晰的側臉輪廓,也柔和了他平日過于冷硬的線條。
“所以,你堅持考據,”他忽然側過頭,目光沉靜地落在她臉上,重復了之前會議上她說過的話,“是為了不讓文化在炫技中變味?”
這是對話的第一層,關于項目。
林舒安迎上他的目光,沒有回避:“是。但也不全是。”她頓了頓,鼓起勇氣,“顧懷笙,你如此追求效率和傳播,是不是因為……總有人在背后虎視眈眈,讓你必須讓每一個項目都快速證明其商業價值?”
這是第二層,關于彼此。她試圖觸碰他行為模式背后的動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