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目專項小組很快組建起來。顧懷笙的拍板,如同在平靜的湖面投下一塊巨石,漣漪迅速擴散至公司的每個角落。之前對林舒安持觀望甚至輕視態度的人,此刻也不得不重新審視這位年輕的“文化顧問”。
林舒安能清晰地感受到周圍目光的變化。從前是客套下的疏離,如今則多了幾分探究與審慎的尊重。她知道,這份“尊重”脆弱而現實,完全建立在顧懷笙的支持和她剛剛證明的“價值”之上。一旦后續行差踏錯,它會比肥皂泡破裂得更快。
她并未因此松懈,反而更加投入。與技術團隊的溝通變得順暢,但新的挑戰接踵而至——如何將古籍中抽象的“匠心”與“智慧”,轉化為屏幕上直觀、有趣又不失深度的交互?
這日,她正對著《天工開物》中一段關于“水碓”的復雜圖文凝神思索,試圖拆解其動力傳遞的步驟,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敲響。
“請進。”
推門而入的竟是顧懷笙。他今日未穿正裝,一件深灰色的羊絨衫讓他少了幾分商場的銳利,多了些許居家的清雋,只是眉宇間慣有的沉靜依舊。
林舒安有些意外,連忙起身:“顧總?”
“路過,看看進展。”他的目光落在她攤滿資料和草圖的書桌,以及白板上那些新增的、關于“水碓”動力結構分解的凌亂線條上。“遇到難題了?”
“在想如何把‘水碓’利用水力帶動槌桿舂米的過程,做得既直觀又有趣。”林舒安沒有掩飾,指尖點了點書上的插圖,“如果只是簡單拆解步驟,就像上物理課,太枯燥。如果過度游戲化,又失去了它本身的結構美感。”
顧懷笙走近,俯身細看那泛黃書頁上精細的工筆描繪。他靠得有些近,林舒安能聞到他身上清冽的松木氣息,混著一絲極淡的墨香,讓她心跳漏了一拍。
“技術的本質是解決問題,藝術的本質是傳遞感受。”他忽然開口,聲音低沉,“‘璇璣’要做的,或許是找到兩者交匯的那個點。”他修長的手指在白板上空懸停,最終落在她畫出的水流沖擊葉輪的部位。
“比如這里,不必一開始就展示全部結構。可以讓用戶先從引導水流開始,感受水流力量的大小與葉輪轉速的關系。當葉輪達到一定轉速,才能解鎖下一階段的組件……讓‘理解’本身,成為一種探索和發現的樂趣。”
林舒安眼眸一亮。顧懷笙的點撥,精準地切中了她模糊感覺到卻未能清晰捕捉的關鍵——過程的沉浸感比結果的呈現更重要。
“我明白了!”她語氣中帶著豁然開朗的興奮,“不是告訴用戶原理,而是讓他們在互動中親手‘驗證’原理。就像……就像古人第一次發現水流可以帶動重物時的那種驚喜。”
她抬起頭,正對上他看過來的目光。他那雙深邃的眼里,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類似贊賞的情緒,快得讓她幾乎以為是錯覺。
“嗯。”他直起身,語氣恢復了一貫的平淡,“方向是對的,細節再打磨。”
這時,他的目光掃過她桌角,那里放著一個素雅的陶瓷茶杯,杯身上繪著幾枝疏落的墨梅。杯中的茶顯然早已涼透,色澤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