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純粹金色的右瞳,如同冰冷的星辰,倒映著陸深緊繃的身影。其中不再有驚退莫清云時的絕對威嚴,反而更添了一種審視萬物的漠然,仿佛陸深與這山谷中的頑石、沙礫并無本質區別。
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寒意,讓陸深幾乎窒息。他清晰地意識到,此刻與他面對面的,絕非姜眠。守御棒橫在身前,微弱的白光搖曳不定,在這股浩瀚而冰冷的意志面前,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守物人……”“姜眠”開口了,聲音依舊是重疊的回響,帶著亙古的滄桑,卻又比之前在歸墟時多了一絲……探究?“你的‘線’……很奇特。堅韌,純粹,卻又……糾纏不清。”
她的目光(或者說,那只金色右瞳的目光)落在陸深身上,仿佛在解析某種復雜的紋路。“與此身……羈絆甚深。這……便是‘守護’?”
陸深心臟狂跳,他強迫自己穩住心神,不能激怒這個占據姜眠身體的存在,但更不能放棄將她拉回來的希望。他深吸一口氣,迎著那非人的注視,沉聲回應,每一個字都發自肺腑:
“是守護,也是承諾。我承諾過,會保護她。無論她是誰,無論她變成什么樣。”
“承諾……”“姜眠”重復著這個詞,金色瞳孔中光芒流轉,似乎在調取相關的文明記錄,“脆弱的誓,易碎的聯結。文明長河中,此類‘承諾’湮滅如恒河沙數。”
“但它們的意義,正在于存在過,堅守過!”陸深踏前一步,盡管那威壓幾乎要將他碾碎,他依舊挺直脊梁,目光灼灼地直視那只金色右眼,“就像這些文明根須,它們記錄的不只是輝煌與終結,更有無數微小的、如螢火般的堅持與溫情!這才是文明真正的韌性,不是你眼中冰冷的、可供編織的‘線’!”
他說話的同時,悄然將體內殘存的所有守物人靈力,不再用于防御,而是轉化為最純粹的、不含任何雜質的意念,如同涓涓細流,嘗試著繞過那金色意志的封鎖,溫柔地、持續地流向姜眠的心口——那是初代印記曾注入“初心”的位置。
“無意義的抗爭。”“姜眠”漠然評價,金色瞳孔中閃過一絲不耐。她似乎對陸深的“固執”失去了興趣,緩緩抬起了右手,指尖再次有細微的金色流光開始匯聚。這一次,目標并非攻擊,但那其中蘊含的、仿佛能“修正”或“剝離”某種存在的法則意味,讓陸深毛骨悚然!
這是要切斷他與姜眠的“線”?還是要將姜眠的自我意識徹底“編織”同化?
危急關頭,陸深福至心靈,他不再試圖用力量對抗,而是猛地將守御棒插在地上,雙手結出一個古樸的手印——那是守物人傳承中,用于溝通地脈、安撫萬物靈性的法印,并非攻擊,而是呼喚,是連接。
他將自己對姜眠所有的記憶、所有的情感——從初遇時她傾聽苗銀手鐲的認真,到儺戲面具前她的憤怒與執著,到雨林中她的堅韌,到隱墟內她的信任與依賴,再到歸墟之中,她無意識將織命之力渡予他的溫暖——將所有這一切,化作最真摯的意念,通過法印,混合著那涓涓細流般的守護靈力,不顧一切地灌注出去!
“醒醒,姜眠!”他在心中嘶吼,“這個世界,還有無數等待傾聽的故事!還有我……在等你!”
或許是那“初心”之光在姜眠體內埋下的種子尚未被完全磨滅,或許是陸深這毫無保留的、源自靈魂深處的呼喚觸及了某種本質,又或許是那冰冷的根源之靈在“閱讀”這龐大而熾熱的情感信息流時,產生了剎那的“卡頓”——
“姜眠”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指尖的金色流光明滅不定。
她臉上那冰冷的、非人的表情,第一次出現了裂痕。一絲極度的痛苦掙扎浮現,左眼的黑色瞳仁劇烈地顫動,仿佛要掙脫某種束縛。
“……好吵……”她再次吐出兩個字,這次卻帶上了屬于姜眠本身的、虛弱而煩躁的腔調。
金色右瞳中的光芒劇烈閃爍起來,如同受到干擾的信號。那漠然的審視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打斷的慍怒,以及一絲……難以置信的波動?
“此等……微末之情……竟能……”重疊的聲音出現了斷續和雜音。
陸深看到希望,更不敢有絲毫松懈,守護的意念如同最堅韌的絲線,牢牢系住那一絲正在復蘇的自我。
“你的名字是姜眠!”他大聲喊道,聲音在山谷中回蕩,“記得阿雅的苗銀嗎?記得那面憤怒的儺面嗎?記得我們一起守護過的黎錦和古樹嗎?!”
每一句質問,都像是一把錘子,敲打在禁錮著姜眠本我意識的壁壘上。
“啊——!”
姜眠猛地抱住了頭,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她的身體劇烈顫抖,左眼之中,黑色徹底沖破了迷茫,充滿了痛苦與抗爭;右眼里的金色則如同沸騰的熔巖,瘋狂閃爍,試圖重新鎮壓。
“滾……出……去!”這是姜眠自己的聲音,帶著哭腔,卻充滿了決絕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