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三日,風平浪靜的。
清暉苑內的空氣,似乎都浸染了藥香與棋香,交織成一種奇異的、靜待落幕的安寧。
而王瑞倒臺的余波在朝堂上漸漸平息,被抄沒的家產充入國庫,流放的隊伍早已出了京城。天牢里的陸寒琛,也如同被世人遺忘了一般,再無半點消息傳出。
這寂靜,本身就是一種煎熬。
沈青凰正在臨窗的紫檀木長案上抄錄一本古籍藥方,筆尖懸停,一滴濃墨悄然凝聚,懸而未落。
“臨江月那位‘神醫’,已經在京中‘偶遇風寒’,歇了三日了。”她頭也未抬,聲音清冷如玉石相擊,“再歇下去,陸將軍那‘頑固舊疾’,怕是就要不藥而愈了。”
話語里,帶著一絲極淡的催促與不耐。
坐在不遠處軟榻上的裴晏清正對著一局殘棋出神,聞,他抬起那雙總是含著幾分病氣的鳳眸,看向沈青凰,唇角勾起一抹淺笑:“夫人莫急。好的獵人,總要等到獵物最虛弱、最絕望的時候,再送上那致命一擊。如今的陸寒琛,還不夠絕望。”
他拈起一枚白子,在指尖緩緩摩挲著,那溫潤的觸感仿佛能平復人心的焦躁。
“他還有一張底牌未出,心中尚存一絲僥幸。我們得等,等到他將那絲僥幸也徹底耗盡,等到他真正……山窮水盡。”
沈青凰眸光微動,落筆,將那滴即將墜落的墨珠化作一個清雋有力的“殺”字。
她知道裴晏清說得對。
陸寒琛那個人,韌性驚人,宛如野草,只要還有一線生機,便能卷土重來。
前世的自己,就是被他這份百折不撓的狠勁,騙了一生。
只是,這一世,她不想再等了。
她怕夜長夢多。
就在這靜得幾乎凝滯的氛圍中,一陣急促的、由遠及近的馬蹄聲,如同驚雷般劃破了京城的晨曦!
“鐺——鐺——鐺——”
城門處示警的銅鑼被敲得震天響,那聲音凄厲而倉皇,攪亂了整座皇城的安寧。
緊接著,一道嘶啞的、仿佛要撕裂喉嚨的吶喊,伴隨著瘋魔般的馬蹄聲,從朱雀大街一路滾過。
“八百里加急——!北境急報!北垣城破——!”
那匹通體被汗水浸透的信馬,沖到宮門前時,力竭倒地,口吐白沫。
馬背上的信使翻滾下來,連滾帶爬地沖向宮門,手中高舉著插了三根翎羽的軍報文書,聲嘶力竭地重復著:“北境失守!北垣城破——!八百里加急——!”
消息如同一顆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瞬間在京城掀起了滔天巨浪!
國公府,清暉苑。
白芷幾乎是跌跌撞撞地跑進屋來,臉色煞白,聲音都在發抖:“世子,世子妃……不好了!北境……北垣城被蠻人攻破了!”
沈青凰握著筆的手猛地一緊,清秀的眉頭瞬間蹙起。
北垣城,那是抵御北蠻的第一道雄關!
前世,北垣城也是在這個時候失守的,而那,正是陸寒琛重獲新生、踏上青云之路的!
歷史的軌跡,竟是如此的頑固,分毫不差。
裴晏清臉上的閑適笑意也盡數斂去,他緩緩將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盒,發出“嗒”的一聲輕響。在這死寂的屋中,顯得格外清晰。
“朝堂上,要亂了。”他輕聲說道,語氣平靜,眼底卻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
……
金鑾殿內,氣氛壓抑得仿佛能滴出水來。
昭明帝端坐于龍椅之上,臉色鐵青,手中的那份軍報被他攥得變了形。
殿下,文武百官垂首而立,噤若寒蟬,連呼吸都刻意放輕了。
“北垣城,我大昭的北大門!駐軍五萬,糧草充足!守將張赫更是跟隨朕多年的老將!誰能告訴朕,為什么!為什么一夜之間,城就破了?!”
昭明帝的怒吼在殿內回蕩,帶著無盡的失望與震怒。
“五萬大軍!竟被三萬蠻人騎兵沖得潰不成軍!守將張赫戰死!城中百姓……死傷無數,流離失所!這是恥辱!是我大昭開國以來最大的恥辱!”
他將那份軍報狠狠砸在御案之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驚得百官齊齊一顫。
“眾卿家,誰,愿為朕分憂,領兵出征,收復北垣?!”
帝王的目光如鷹隼般掃過殿下的每一個人。
然而,方才還義憤填膺的群臣,此刻卻紛紛低下了頭,或眼觀鼻,或鼻觀心,竟無一人敢與他對視。
兵部尚書顫巍巍地出列:“陛下,北蠻來勢洶洶,我軍新敗,士氣低落,此時出征,恐……恐非良機。依老臣之見,當以固守為主,徐圖后計。”
“徐圖后計?”昭明帝冷笑,“等你們徐圖后計,蠻人的鐵蹄怕是已經踏進幽州了!”
一位老將軍也硬著頭皮站了出來:“陛下,非是臣等畏戰。只是……將帥無能,累死三軍。如今我朝中,能征善戰的老將多半告老還鄉,或是鎮守四方,不可輕動。年輕一輩的將領,又……又缺少獨當一面的經驗。倉促出征,只怕會重蹈張赫將軍的覆轍啊!”
這番話,說得委婉,卻也道出了事實。&l-->>t;br>朝中,竟無將可用!
一個接一個的官員找著各種理由推諉塞責。
“陛下,臣……臣家中老母病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