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朱雀大街。
這里是天子腳下最繁華的地段,此刻卻被圍得里三層外三層,人聲鼎沸,萬頭攢動。
百姓們聞訊而來,都想親眼看看,那個傳聞中黑心肝的國公府世子妃,究竟要耍什么花樣。
人群中央,臨時搭起了一座半人高的木臺。國公府鹽鐵鋪的掌柜和幾個伙計,正臉色發白地站在臺上,面對著臺下山呼海嘯般的質疑和咒罵,雙腿抖得如同篩糠。
“奸商滾出來!”
“還我血汗錢!”
人群的怒火,幾乎要將整個木臺點燃。
就在這時,一陣清脆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道路。
一輛樸素無華的青帷小車,緩緩駛來,停在了木臺旁。
車簾掀開,一道纖弱的身影,在丫鬟白芷的攙扶下,慢慢走了下來。
來人一身月白素衣,未施粉黛,未戴任何珠釵環佩,只有一根碧玉簪松松挽住如云的秀發。清風拂過,吹起她的裙角和鬢邊的碎發,竟襯得她有幾分遺世獨立的孤冷與脆弱。
正是沈青凰。
她一出現,現場的嘈雜聲奇跡般地靜了一瞬。
所有人都沒想到,這位攪動滿城風雨的世子妃,竟是這般模樣。不像是傳聞中兇神惡煞的奸商,反倒像個受了天大委屈的閨閣少女。
但這片刻的寧靜,很快被更猛烈的聲浪打破。
“裝模作樣!看她那副狐媚樣子,就不是什么好東西!”
“別被她騙了!就是她,賣給我們帶沙子的毒鹽!”
沈青凰對周圍的辱罵充耳不聞,她只是靜靜地走上木臺,清冷的鳳眸掃視過臺下每一張憤怒或麻木的臉。
她的目光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讓那些叫囂得最兇的人,也不自覺地閉上了嘴。
“今日請諸位父老鄉親前來。”她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透過喧囂,準確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只為一件事——驗鹽。”
她話音剛落,臺下便爆發出哄笑。
“驗什么驗?我們買到的鹽里,沙子比鹽還多!”
“就是!當我們是傻子嗎!”
沈青凰不為所動,只是淡淡地抬了抬手。
“我知道,諸位不信我。所以今日,我還請了幾位德高望重之人,來做個公證。”
話音落下,人群后方再次騷動起來。
只見幾位穿著儒袍,氣質清雅的名士,在仆人的護衛下,緩緩走上前來。為首之人,更是讓在場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
竟是當朝御史大夫,素以剛正不阿、鐵面無私著稱的張敬德,張大人!
張敬德一臉嚴肅,走到臺前,對著百姓拱了拱手,沉聲道:“老夫今日前來,不為任何門第,只為一個‘理’字。國公府之鹽究竟如何,一驗便知!”
有張敬德親自坐鎮,臺下的騷動終于平息了大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臺上。
沈青凰對著張敬德微微頷首,隨即轉身,對那早已嚇得魂不附體的掌柜道:“王掌柜,開鹽。”
“是……是,世子妃!”
王掌柜顫抖著手,命伙計將十幾袋從未開封的官鹽搬上臺來。這些鹽袋上,都蓋著官府的火漆印,絕無作假可能。
“請張大人,與諸位名士,隨意挑選一袋。”沈青凰的聲音依舊平靜。
張敬德也不客氣,親自上前,指了其中一袋。
伙計立刻上前,當著所有人的面,用利刃劃開了厚實的麻布袋。
“嘩啦——”
雪白、細膩、宛如碎玉的鹽粒,瞬間傾瀉而出,堆放在早已備好的巨大銅盆之中。
陽光下,那鹽粒晶瑩剔透,閃爍著干凈的光澤。
人群中發出一陣低低的驚呼。
這……這哪里有半點沙子的影子?
“稱重!”沈青凰再次下令。
伙計立刻取來一桿巨大的銀秤,將一整袋鹽倒上秤盤。
“回世子妃,足五十斤,分毫不差!”
“過篩!”
兩名伙計抬起一個孔眼極細的藤篩,將銅盆里的鹽全部倒了上去,來回晃動。
簌簌……簌簌……
細密的鹽粒如細雪般落下,而篩子之上,空空如也。
沒有石子,沒有泥沙,甚至連一粒稍大的雜質都沒有!
整個朱雀大街,剎那間,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張敬德面色凝重,親自走上前,伸手捻起一撮鹽,放在鼻下聞了聞,又用指尖沾了少許,放入口中。
片刻后,他猛地睜開眼,聲音洪亮如鐘,傳遍了整條大街。
“老夫以官聲擔保!此鹽,雪白細膩,毫無雜質,乃上上等之官鹽!完全符合朝廷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