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了清嗓子,搓著手,湊近幾步,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表舅,我聽說……聽說您要贈書給徒弟?是本很重要的書?”
陳孝斌聞,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過來。
他看著大壯那雙閃爍著貪婪光芒的眼睛,心里頓時明白了七八分。這小子,是沖著那所謂的“贈書”來的!
他心里頓時一陣頭大,太陽穴突突地跳。
陳孝斌的臉色沉了下來,眼神也變得銳利了許多。他盯著大壯,緩緩地開口:“你聽誰說的?”
他的聲音不高,但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讓大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大壯被陳孝斌看得有些發毛,但想到那本“重要的書”,還是硬著頭皮說道:“村里……村里都傳開了!”
“都說表舅您要把一本寶貝書傳給您的徒弟海春,說那書能讓人……讓人飛黃騰達!”他越說越激動,眼睛里的光芒也越來越亮。
“飛黃騰達?”陳孝斌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我這里哪有什么能讓人飛黃騰達的書?”
他心里卻在快速地盤算著。贈書的事,他確實跟王五提過一嘴。
海春這孩子,勤奮好學,不僅學手藝用心,對書本知識也很渴望。陳孝斌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想著師父歐陽叔留下的那本日記。
為了傳承絕世推拿的技藝和對海春以后有些幫助,便讓王五帶話給海春,讓他早些來拿。
這事,他只跟一個人提過,讓海春過兩天來取。怎么會傳得沸沸揚揚,連大壯都知道了?還被傳成了“重要的書”、“能飛黃騰達”?
他猛地想起一個人——王五!
王五這人啥都好,但就是嘴碎,愛搬弄是非,傳小道消息。
上次他讓王五給海春帶個話,讓海春這兩天有空過來一趟,順便把書取走。當時王五還好奇地問了一句是什么書,他隨口說了句“師父留下的”。
沒想到,這話到了王五嘴里,竟然被添油加醋,傳成了這樣!還引來了這么個不速之客!
陳孝斌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心里對王五那小子的不滿又多了幾分。
同時,一股深深的無奈和厭煩涌上心頭,全是因為眼前這個一臉“求帶飛”表情的大壯。
他看著大壯,這個年輕人,年紀輕輕,好手好腳,卻偏偏好吃懶做,不學無術。
想起之前,大壯跟著他學手藝,沒幾天就叫苦連天,嫌這嫌那,最后拍拍屁股走人。
當時他就覺得,這孩子,這輩子恐怕也就這樣了。
可現在,他不僅自己不上進,還想來摻和這種事……陳孝斌的目光變得復雜起來,他想起了招娣,想起了招娣那個苦命的爹——他的姐夫。
那是前年的事了。也是因為大壯。大壯又一次因為沒錢喝酒,跟招娣吵架,動手打了招娣。”
招娣女兒哭哭啼啼地跑回姥爺家,招娣爹,一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
聽說女兒被打成這樣,氣得渾身發抖,飯都沒吃,就急急忙忙地要去大壯家理論,要替女兒討個公道。
那天雨下得很大,路很滑。老人心急火燎地往外走,沒注意腳下,在門外土坡上狠狠摔了一跤,手重重地磕在了濕滑的地上,劃了一個很深的口子,血流不止。
當時誰也沒太在意,簡單包扎了一下。可沒想到,沒過幾天,老人就發起了高燒,傷口紅腫流膿,請來村里的赤腳醫生看了,說是破傷風。
那時候醫療條件差,破傷風幾乎就是不治之癥。沒過幾天,老人就撒手人寰了。
因為這件事,招娣對大壯恨之入骨,好幾次都想尋死,也鬧過離婚,但都因為孩子,或者被家里人勸了下來,日子就這么不咸不淡,磕磕絆絆地過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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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孝斌每次想到這件事,心里都不是滋味。他對大壯,自然是沒什么好感的,甚至可以說是厭惡。
若不是看在招娣和孩子的面子上,他根本懶得理會這個人。
如今,這個間接害死了自己姐夫的渾小子,竟然還有臉登上門來,理直氣壯地索要什么“重要的書”?
陳孝斌只覺得一股濁氣從胸口直沖上來,壓都壓不住。他真想指著大壯的鼻子,把他臭罵一頓,把他趕出去。
院子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老槐樹的葉子在微風中沙沙作響,像是在低聲議論著這場鬧劇。
推拿室架子上的書靜靜躺著,它們見證過陳孝斌無數次的耐心與專注,此刻卻也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不悅,散發著冰冷的氣息。
大壯見陳孝斌臉色陰晴不定,半天不說話,心里有些發毛,但那本“重要的書”的誘惑實在太大,他咬了咬牙,決定再加把火。
“表舅,”大壯往前湊了湊,臉上擠出更諂媚的笑容,幾乎要貼到陳孝斌身上。
“您看,我知道,當年我年輕不懂事,跟著您學藝沒堅持下來,是我不對,我后悔!真后悔!”
“現在我也想通了,人還是得有門手藝,有文化,才能有出息!”
他一邊說,一邊偷偷觀察著陳孝斌的臉色,見對方依舊沒什么反應。
又接著道:“我聽說您要贈給海春一本特別重要的書,能讓人開竅,能讓人學到真本事的那種……”
“表舅,您看,海春他畢竟是個外人,我可是您的親‘外甥女婿’啊!咱們是實在親戚!”
“您看能不能……能不能也給我一本?或者……或者先緊著我?我保證,我拿到書一定好好學,將來肯定孝敬您!”
他說得情真意切,仿佛自己真的痛改前非,準備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那雙小眼睛里充滿了渴望,當然,更多的是對“一步登天”的投機渴望。
陳孝斌看著大壯那副嘴臉,胃里一陣翻騰。他算是徹底明白了,跟這種人講道理,簡直是對牛彈琴。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心頭的怒火和厭惡,臉上重新恢復了那種平靜無波的表情,但眼神卻冷得像冰。
“書?”陳孝斌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什么重要的書?”
大壯眼睛一亮,以為有戲,連忙道:“就是……就是您要送給海春的那本啊!全村人都知道了!說那是您壓箱底的寶貝!”
陳孝斌嘴角勾起一抹幾不可查的冷笑,他指了推拿室里那個用來堆放雜物的舊木架。
架子上確實放著幾排書,大多是些關于醫學的專業書籍,也有幾本是文學名著和歷史讀物,都是陳孝斌多年的收藏。
“你說的書,在那兒。”陳孝斌淡淡地說。
大壯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眼睛瞬間瞪得溜圓,激動得差點跳起來:“在哪兒?在哪兒?我看看!”他說著就要沖過去。
“站住。”陳孝斌喝住了他。
大壯一個激靈,停下腳步,不解地看著陳孝斌。
陳孝斌走到木架旁,隨手拿起一本翻了翻,然后又放了回去。
他轉過身,看著大壯,一字一句地說:“我確實是想讓海春來拿幾本書。”
“他年輕,好學,手腳也勤快,那些書是我平時攢下的,他看著或許能有些幫助。”
他頓了頓,目光如炬地盯著大壯:“但你要說什么‘重要的書’,能讓人一步登天的寶貝,那我可沒有。也不知道是誰瞎傳,傳得神乎其神。”
大壯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像是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從頭涼到腳。
“沒……沒有?”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表舅,您別開玩笑了!王五……王五都跟我說了,您親口說的,有重要的書要贈給他!”
“王五?”陳孝斌眉頭又是一皺,果然是這個大嘴巴!
“我是讓他給海春帶個話,讓他來拿幾本書,都是些舊書,對他學手藝有好處。”
“我說‘重要’,是指對他學技術重要,可不是你想的那種‘重要’。”
陳孝斌指了指那個木架:“那里的書,你要是感興趣,隨便挑。都是些正經書,能不能學到東西,全看你自己肯不肯下功夫。”
“至于你說的那種能讓人不勞而獲、一步登天的‘天書’,我這里沒有,恐怕全世界都沒有。”
“這……這……”大壯徹底傻眼了。
他呆呆地看著那個木架,上面的書一本本靜靜地立著,封面上的字他大多不認識,看起來枯燥乏味,哪里有半點“寶貝”的樣子?
他終于明白了,根本就沒有什么“重要的書”,一切都是謠!是王五那個混蛋!是他瞎傳!把他騙到這里來!
一股巨大的失望和憤怒涌上心頭。他感覺自己像個傻子一樣,被人耍得團團轉。
他起了個大早,騎了那么遠的路,滿懷希望地來“取寶”,結果卻是一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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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王五!你這個王八蛋!竟敢耍我!”大壯氣得臉色鐵青,拳頭攥得咯咯作響。
也顧不上在陳孝斌面前裝樣子了,破口大罵起來。他覺得自己受到了奇恥大辱,不僅沒拿到書,還在陳孝斌面前丟了這么大的人!
陳孝斌冷冷地看著他撒潑,心里毫無波瀾。他早就料到會是這個結果。
大壯罵了半天,心里的火氣發泄了一些,也覺得再待下去沒意思,反而更丟人。
他狠狠地瞪了一眼那個舊木架,仿佛那些書也得罪了他一樣。
然后,他轉向陳孝斌,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想說句什么狠話,又有點不敢。畢竟,陳孝斌在他們村里還是有些威望的。
最終,他只是從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聲,臉上充滿了憤憤不平和不甘,轉身就往外走。
走到門口,他猛地推起那輛破自行車,因為用力過猛,車子“哐當”一聲撞到了門框上,差點散架。
“走著瞧!”大壯丟下這么一句沒頭沒腦的狠話,也不管陳孝斌有沒有聽到,騎上自行車,頭也不回地走了。
那輛破自行車再次發出痛苦的“呻吟”聲,伴隨著大壯氣急敗壞的蹬踏聲,漸漸遠去,消失在巷子的盡頭。
陳孝斌站在院子里,看著大壯狼狽離去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他走到院門口,關上了院門,將那股喧囂和晦氣隔絕在外。
院子里又恢復了平靜,只剩下風吹樹葉的沙沙聲。
陳孝斌走到床邊,從枕頭下拿起師父的那本珍貴的筆記,這才是他準備送給徒弟海春的“書”。他摩挲著泛黃的筆記,眉頭依舊沒有舒展。
大壯雖然走了,但這件事,恐怕不會就這么輕易結束。陳孝斌了解大壯那種睚眥必報、又愛遷怒于人的性格。
他被王五耍了,心里憋著一股火,會不會去找王五的麻煩?
或者……他會不會把氣撒在招娣身上?想到招娣那雙總是帶著愁苦的眼睛,陳孝斌的心又沉了下去。
他抬頭望向天空,秋日的天空高遠而湛藍,但陳孝斌的心里,卻仿佛籠罩上了一層陰影。
他知道,大壯這個“麻煩”,恐怕只是剛剛開始……
大壯憤憤離去后,會將怒火發泄在誰身上?他會就此罷休,還是會醞釀新的事端?招娣的命運又將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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